在抵达齿的住所前他们踏入了一片死寂的森林, 里面没有鸟儿的啾啾叫声,就连蛇虫鼠蚁出没的动静也没有。当地时常有跑出来捡果子的孩童误入这片森林的传说,误入者听从某种诡异的呼唤消失在密林中, 直到几天后才浑身脏污神情恍惚地出现在与入口间隔好几十里远的某个村庄, 问他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也一概遗忘了。
在两位神秘学人士的眼中这显然是一片施加的法术的受禁森林, 拿着散发出冰冷光晕的银镜, 按照它的指引就能避开那些像是一个个哀嚎鬼脸的树影陷阱自如穿行期间。
村民们默认森林深处住着一位女巫,把禁林陷阱称作“女巫的诅咒”,殊不知女巫每隔几天就必须巡逻一遍家里的安保系统把误触警铃的小崽子拎出去也挺烦躁的。
导师那晚提到这位朋友八卦的语气很是亲切, 谭真觉得他们的私交应该不错,齿相的女巫大概不会欺骗他。
但他们来到森林深处的依傍着十三棵柳树的小屋时, 这里空空荡荡,显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坩埚里还有熬干的残渣, 桌上的瓶盖敞开着,瓶底是一团干涸的墨迹。烧到一半的柴火被胡乱踢到床底,还有各种各样未经收纳的、上面印着牙印的残缺白骨,主人走得很匆忙, 也许就是在几天前刚刚离去的。
谭真站在这间空屋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的三位旅伴也只能默默陪着他。他为了这个目标走过了多么漫长的路, 一路上遭遇的那些坎坷挫折都可以被忽略, 但到了终点才发现一切只是泡影。
接下来又该去哪里找一位蹒跚使徒?还是说进这个副本的决定本身就是错误的?应该立刻退出另想它法吗?可是他在这个位面耗费了太多时间和心力,推翻一切重来实在有点不甘心。
他低头望着手里的银镜, 给了自己几分钟放空的时间。
看着看着他觉得……银镜显示的指示不太对。
它依然在以规律的方式闪烁着,表示蹒跚使徒和其居所的两个魔法痕迹仍在此处重叠,按理来说是不该出错的。
难道躲起来了?
几人散开在附近的禁林中彻底搜索,还是没能找到一丝半点人的踪迹。谭真沿着银镜指示的方向像拿着指南针那样绕行一圈回到原地, 表明蹒跚使徒依然在这附近停留着。
排除巫术出错,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仍然有一种合理的解释。
他扭头看向自己身后一路走来的旅伴们,砂岩抱着金发的小路易靠在墙边休息,浑身缠满布条的毛球蹲在小屋里玩骨头。
——那就是此时此刻,这里的确有一位齿的追奉者。
是的,为什么此前没有发现呢?他总是神出鬼没,很多次在必死的场合他都能将自己巧妙地隐藏起来,出神入化地躲过必死的灾难。齿是群聚、骸骨与密探的准则,这个密探指的可不是小偷小摸的间谍,他们之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够潜入人群从而影响历史的变革。但凡人书写的历史上从未见他们的身影,因为在做完必要的工作后,密探们又将自身的存在从账面上轻轻抹去了。
就像现在,他就给自己蒙上了一层讨巧的面纱,让他们一直觉得他的存在理所当然、无伤大雅,甚至是有点可爱的。真相一旦被揭开,谭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事实上他们真的有这么信任他吗?
不,绝对不应该这样。他们根本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毛球。”
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乞丐站了起来,一头雾水地与他对视。
“脱下你身上的布。”他轻而坚决说:“让我看你的身体。”
死一般寂静的一分钟。迷雾被戳破后砂岩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抱着路易站到了谭真这边,权杖紧抓在手里,随时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变故。
但毛球只是乖乖地、丝毫没有违抗意思地开始拆解身上的布条。
布条刚拆了一个表层砂岩便皱起眉来,平时这些累赘的纺织物将毛球的身体线条都掩盖了起来,现在除去臃肿的修饰,不难看出其中怪异的地方。人体的形状根本就不该是这样的,他的轮廓没有肩膀和膝盖的突起,也没有腰部与脖颈的凹陷,这些起伏反倒在一些绝不该存在的部位显现出来。他的身体左右两侧毫不对称,但又是直立行走的,这让一眼瞧见的人都不免陷入恐怖谷危机中,清晰地意识到包裹在布料里面是一个……怪物。
毛球终于一圈圈地拆下了头上最后一层遮掩。落下的布条中露出的脸属于一个年轻枯瘦的男孩,一双眼睛大得惊人,这是符合他们想象中的小乞丐的面容。但布条继续往下,他的喉部还斜长着另一张肿瘤般的头颅,这让他的颈部一侧长满毛发,另一侧裂开了嘴唇般的□□。他的胸膛、肋部,几乎每一处都能找到生错了位置的多余人体器官,有的关节上还有小小的长着手的附肢,锋利如刺的骨头从皮肤薄弱的地方白森森地凸出来,定睛一看,那些似乎不止是骨刺,而是变异的牙齿,一排排一串串地赘生在体表,像是泥土中冒出来成堆的白色小蘑菇。
这样恐怖的畸形只可能源自齿之道途修行到后期导致的身体变异,绝非所谓麻风病造成的。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