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实,祝卿若点头道:“是。”
林鹤时紧紧扣住虎口,久久不语,这让祝卿若以为他是在生气她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歉意道:“夫子可是生气学生没有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鹤时没有回答她,只低垂着头,叫她看不清他的脸,猜测不出他的内心所思。
祝卿若抿抿唇,“一开始,我确实不愿表露自己国师夫人的身份,我被这身份束缚多年,凭着国师夫人的名头,体会过众人的吹捧奉承,也忍受过无数人的暗嘲讥讽。但无论是奉承还是取笑,亦或尊敬,都是国师给我的,我不喜欢。”
她看着林鹤时,眼中闪露坚忍之色,“所以我成为另一个自己,以文麟的身份名号行走在州府间,凭借我自己的能力,博得百姓爱戴、景仰。这才是真实的我,不是被冠以某某夫人名号的我。面见求学夫子的,是我自己,是文麟,也是祝卿若,不是国师夫人,我来雾照山求学之举皆乃我的真心,我问心无愧。”
可无论祝卿若如何表露肺腑之言,林鹤时始终垂首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打算。
祝卿若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脸上出现了一丝落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夫子如今脑中混乱,就算她解释了也无济于事,她要给他时间去消化这件事,不该立刻就想要得到他的原谅。
这样想着,祝卿若便稍稍放下心,她隔着桌子,朝林鹤时缓缓行了一礼,温声道:“学生此去上京时日长久,深秋天寒,唯望夫子保重身体。待学生归来,若夫子还是气恼学生隐瞒身份之举,便任夫子惩戒,无论是抄书、背文章,还是...驱逐师门,学生一应接下,绝无怨言。”
说完后,祝卿若没有再看林鹤时的反应,不带任何留恋地转过身,翩飞的衣袂划破虚空,柔软裙摆四下敲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书房。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那一刹那,便一直有一双眼跟随在她身后,极尽压抑地看她踏出房门,顺着长廊一步步远离,直到拐角转身,再也寻不见她的踪影。
“碰——”
桌上的所有东西,珍贵的砚墨,被他小心珍惜的古籍,笔挂上数支竹笔狼毫,悉数被挥至地面,撒落满地狼藉。
林鹤时胸口沉着闷意却没有随着破碎的物品消散,他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里,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竹园是他一手设计的,书房大小适中,就算多了一人也不显逼仄。
林鹤时平日最喜欢的就是待在书房听雨观书,这让他浑身都透着舒适。
可今日,林鹤时一人坐在书房里,却觉得书房空得有些吓人,四壁萧然,孤寂无声。
除却他之外,再无一丝人气。
他垂首枯坐在桌前,一点一点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试图将那个冷静自持的林序找回来。
【祝尚书独女,与慕如归青梅竹马,及笄后一年,二人成亲。】
她不仅是他的学生,还是别人的妻子...
林鹤时握紧指尖,用力闭了闭眼,维持最后一丝风度,将那些惊世骇俗的念头强行压了回去。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学识渊博的千山先生,对于情之一字,也与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堪不破,理不清...
.
皇城。
慕如归行色匆匆,大步踏进皇帝的殿堂,不见往日冷清的仙人模样,径直走至中间,对着龙椅上的人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忽然下旨单令卿若来上京参加寿宴?”
卫燃知道慕如归会来找他,早就做好的被他质问的准备,他收敛了脸上散漫的神情,诚挚道:“我是为了国师好。”
慕如归皱起眉,脸上仍然有残余的不满,“为我好?”
卫燃点点头,“对啊,国师自从去了一趟淮阳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神情恍惚。我猜想,这件事一定与嫂嫂有关,若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就好啦,所以我就以寿宴为理由召了嫂嫂回京。”
原来是为了让他跟卿若和好...
慕如归脸色和缓了许多,但还是不甚同意,他与卿若之间的事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就算见面,最后可能也会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而且...
他心中莫名地,不敢见到她。
慕如归眼神有些恍惚,这一年时间里,他的神思常常被她牵动,她留下的书卷、南院的桂花、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狸奴...
他所有的情绪波动,都与她有关。
种种迹象让慕如归害怕与她相见,他与她相隔千万里,都被她牵动神思,若是见面,岂非更加难堪?
慕如归隐下心中思绪,抬眸问卫燃道:“陛下为何还唤卿若嫂嫂?”
老子想叫就叫。
卫燃心底一面吐槽脸上一面笑,对他道:“去年在淮阳文家我当慕白时,没有任何的约束与枷锁,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国师,我们就是一对兄弟,这样的回忆叫我不愿忘却,一直都还惦记着。”
他落寞道:“可回了上京之后,国师又变回了国师,我也不再是慕白,我日日都想念那些日子的自由,回忆文家时的点点滴滴,心中仍然对此感到眷恋不舍,所以就习惯了对嫂嫂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