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清瘦干练的一个女人,任是谁也想不到,她曾经用瘦弱的身躯,扛起了那么多。
一开始是自己的小家,后来是牺牲的男朋友的一家,然后是片区的上千家,之后是整个国家...
他也同样想不到,作为南谷的首席设计师,宁墨应该过着吃穿不愁,被人保护的日子。
可到了最后,还是她冲在前面,保护了别人。
如果牺牲的是我,就好了...
*
于老已经年届九十了,平时除了听宁墨说话听得清楚,听谁说话都耳背。
当他这天第十三次问起,“宁墨还在首都没回来吗”的时候,手下的实验员终于忍不住了。
摘下绝缘手套,两只手往脸上一抹,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宁墨回不来了!”
“啥?宁墨带小孩了?”
“不是,院士,宁墨她出事了。”
“什么,她下地了?”
“院士,宁墨因为救人,没了!”
“什么玩意?宁墨还被封了贝勒?”
“于老,我是说,宁墨她...牺牲了,以后都没法来了。”
于老没有再开腔,只是冷冷地瞥了年轻的实验员一眼,撂下一句:
“今天把粒子实验给我做完,晚上我要看到报告。”
实验员原本就忍不住的泪水这下子夺眶而出,一天做完粒子实验?还是要他狗命比较简单!
于老这脾气也太古怪了!宁墨牺牲他没什么反应,反而变本加厉压榨起自己了。
回到办公室的于老,颓然地坐在座椅上。
宁墨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算活到他这个岁数,也还有六十年呢。
六十年,能够经历多少事情,能够做多少工作啊。
可现在,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虎呢。
于老气呼呼地摘下老花眼镜扔到了一旁。
前两年,他的老花眼越发严重的时候,宁墨为他特制了这副眼镜,不仅能够更好地看清事物,在眼镜腿处还有收音装置。
能帮助于老更好地听清楚外界的声音,毕竟人老了,各个机能都是在退化的。
于老摘下眼镜后,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连带着世界变得更加寂静了些。
门口不会有人推门进来,他对面也不会再坐着那个埋头看书的小姑娘了。
活到他这把年纪,按说早已经知天命,能够平静地看待生死了,可于老却总觉得自己做不到。
愣了半晌,他拿起座机电话的话筒,摁1拨下了前台的电话。
“喂,院士,您有什么吩咐吗?”
“啊,待会有人来找我的话,不用登记,直接让她来我办公室。”
“好的院士,是什么访客您方便说一下吗?”
“是个小姑娘,姓宁,文邹邹的瘦巴巴的,你看着了就直接让她过来。”
“...好的...院士。”
*
宁然是整个家里最稳得住的人。
和宁阑预想的不同,宁然听到消息之后,并没有失控,甚至还平静地询问了宁墨后事操办的情况,冷静地和辅导员请了假,迅速地回来奔丧,然后继续回去上学。
冷静淡然的样子,让宁阑对她都有些刮目相看。
被救下来的母亲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来宁墨的灵前守了七天,像家属一样守灵,磕头,谢客。
孩子们的爸爸因为伤势过重,最终没有抢救回来。
孩子的妈妈迅速变得坚强了起来,以惊人的意志恢复,接着就带着三个孩子来了田岸,找到了宁墨家里,不由分说地冲着宁墨的灵前跪下便拜。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丈夫离门最近,宁墨却先跑进来救了她们母子四人。
但当她得知丈夫给她和孩子刚买了巨额保险之后,她才隐隐约约明白——
自己的人生,也许正是因为宁墨,才有了重生的可能。
宁然对他们不冷不热,在家奔丧的几天时间里,都是冷着一张脸,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奔丧完之后,宁然订了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就走了,这次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去送她。
孩子的妈妈在庆幸,可是落在宁然的眼里,她只有无尽的悲哀和绝望,甚至夹杂着那么一点怨恨。
你的人生的重生了,你的孩子也得到了拯救。
我没有办法否定姐姐用生命换来的结果,可是你获得希望的那天,我人生中最大的希望,也已经彻底破碎了。
后来的宁然成了宁家第二个女博士,依照宁阑的要求,给宁珊开了蒙。
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宁然会回到西南县城和宁墨的墓前看一看,其他时候她都是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博士毕业之后,宁然就回了田岸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