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妾才不站着伺候了,也坐下端起碗吃饭了,大家沉默地吃饭,偶尔何荔君的父母会问她在应天过得如何,过了一会,何荔君也问了:“蒲君去哪了?” 何荔君还有一个弟弟何蒲君,一回来一点也没看见,许太太就说:“蒲君宿在县学里,跟你一样在外面念书,旬假才回来一趟。” “他这样小都能念县学了?已经下场了吗?”何荔君觉得不可思议。 “还没下场呢,你阿爹当了官,县学就有名额了,他不用考试就能进去念书。这么小进去也是笨鸟先飞,男孩子嘛,小时候总要多磨砺一下的,以后才有大出息。”许太太说。 何老爷也说:“正是,你弟弟出了蒙学就该去继续吃苦念书了,你那样小的年纪都不怕出去考试,你弟弟不能娇惯在家里,过几日,蒲君就回来了。” 何荔君不想问了,心里只觉得没意思和别扭。 这里虽然说是她的家,可是何荔君比真正的客人祝翾还别扭,祝翾因为不是这家的人,她反而就当看戏一样很无所谓地观察何家人的言行举止。 何荔君做不到,所以她处处觉得不习惯。 等别别扭扭吃完一顿饭,何家人安排了祝翾的客房,祝翾道过谢了就下去了,等回了客房才舒了一口气,她想,她要早点告别何家人赶紧回家去,这里她待着实在别扭。 何荔君晚上是挨着许太太睡的,她好久没回家了,很想许太太,娘俩个躺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然后何荔君就问许太太:“阿娘,窈娘怎么变成姨娘了?” 许太太沉默了片刻,说:“窈娘是个好的,你别因为她是姨娘了就欺负她。她是亲爹生了痨病了,学的手艺短时间挣不到钱,上我们家来就很快有彩礼钱回去了……哎……” “那也不能到我家做姨娘,多别扭啊。”何荔君听了虽然有点原谅窈娘了,可是还是以为窈娘因为家里困难扒上阿爹了,她小时候一家五口,家里从来没有过姨娘这种生物,那时候多好啊。 阿爹那时候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官,阿娘在家带着几个女孩子学苏绣热热闹闹的,姐姐在家种花,一家人没有大宅子大院子,没有荣华富贵,可是那才是家。 许太太抚着女儿的头,她说:“这事怪不到窈娘头上,她一个上门做妾的良家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哎,真是造孽,是你爹说要娶她的……” 何荔君从许太太怀里伸出脑袋来,她看起来很诧异的模样,问许太太:“爹主动要纳她?他怎么可以这样呢?窈娘都可以做他女儿了,她学手艺的时候很小就跟着你了,阿爹看着她长大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许太太不说话了,其实她的丈夫就是好色的人,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 何老爷只是以前没条件罢了,从前窈娘给她当徒弟的时候,窈娘就告诉过她何老爷有一次私下捏了她肩膀,窈娘那时候还是个才长成的姑娘,心里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于是许太太在那之后就有意隔开窈娘和丈夫。 可是……等何老爷当了官了,有权力纳妾了,家里不用靠许太太刺绣挣钱了,何老爷就趁窈娘家落难“施恩”了,外人都说这是英雄救美,许太太只觉得恶心,但是也只能忍着端着,她不能和他撕破脸皮,因为她还有儿女要顾着。 何荔君又问许太太:“那姐姐在县尉家过得好吗?” 许太太也是和堂叔一样的说辞:“进了县尉家还能过得不好吗?她在里面不愁衣食,又有了儿子。” “人过得好不好不能只看衣食的,除了衣食,姐姐在县尉家有没有被欺负受委屈?你们不是跟我说姐姐生儿子很凶险吗?她前年才嫁的人,怎么一下子都不歇地就生了两个?我们学里生理课说了,女人生孩子不能这么密的……” “好了好了,我也心疼她,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咱们家门第矮人一等,她嫁人了就是别人的了,我心疼又能如何呢?现在她儿子已经生下来了,已经能站住脚跟了,肯定没有苦吃了。”许太太打断了何荔君,她因为无力改变所以不太想听了,就这样告诉何荔君。 然后她又告诉何荔君:“我的儿,你就是回来待一段时间,在家多看少问吧,怨气别摆脸上,叫你阿爹不高兴了,到时候你回应天背后就没有家里人扶持了,我是做不得家里的主了。 “你横竖是要回去念书的,家里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太多,所以少问少摆脸色,这些天就好好做个客人安生些,我不会害你的。” 何荔君怔住了,“客人”?连许太太也这样说,这里终归不是她的家了,她好像没有家了。 许太太看见女儿神情愣怔怔的,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就摸了摸她的脸,搂紧了女儿说:“听娘的话,乖,娘不会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