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关员外家的婚事已经过去了, 但是他家新婚那几天的事仍然是青阳镇的大新闻,去看过戏的、去吃过散客免费席的都念念不忘。 过了几天,青阳镇的人们仍然在讨论那天晚上四喜班子的戏, 讨论凌清姿是如何剑舞得如雷霆一般,力拔千钧又异常轻盈, 回忆起她扮演复兴王是如何的唱腔和故事, 词曲写得有多传奇。 又有说那才子佳人戏里的演佳人的长得多么漂亮,诘问时的唱腔如何明快,如何字字珠玑, 最后看那负心汉倒霉又是如何解气。 还有回忆关员外家的餐点酒水又是如何的好吃//精致, 连吃饭的碗都是如何的讲究。 一闲下来就个个在聊这些事, 美化过的记忆更把关员外家的婚席说得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一样, 吃的喝的唱的戏皆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那些没去的听去了的这样天天念,也在心里后悔了,不甘心地打听更多的细节。 于是去过的嘴里又蹦出更多美化过的神奇细节,越说越夸张,凌清姿连翻几十个跟头都被说成了“翻了几百个都不肯停”,那曲剑器舞更成了“当时剑气挥洒下来,前面坐着的头发丝都被剑气震断了几根”…… 总而言之, 越说越不像话。 最后这些话都变成了羡慕郑家的话:“郑观音那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她家里也就是普通光景,竟然能够攀上关家这样门第!郑家的因为这场婚事出门头恨不得昂得朝天,也不怕脖子酸!” “谁叫人家生了郑观音这样伶俐美貌的姑娘, 能叫关员外的儿子看上,明媒正娶,大摆宴席,不把郑家当破落户, 郑观音是从此掉进蜜水里了,全家都因为她有了着落。” “大户家的媳妇有那么好当?她凭姿色进的门,关少爷什么样的女子想要不能得到,如今新鲜着,往后你就看着吧……”嫉妒郑观音的人脸皱起来,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子。 觉得郑观音享福的人又说:“又是八抬大轿,又是撒钱,四喜班子都为她请来了。周幽王当年烽火戏诸侯也不过如此了,这样爱重,郑观音只要进门生了儿子就立马站住脚,熬几年就是当家太太!” 孙老太虽然没去关员外家看戏,但是她的孙子孙女们都去过了,回来了热热闹闹跟她讲了当时的情形。 孙老太听得也非常向往,心里觉得郑家怎么就生了这么值钱一个闺女,一下子就全家鸡犬升天了。 秋忙已经过去了,祝明也在收拾行囊打算走了,沈云肚子越发大了,还在坚持给祝明收拾东西。 祝明这几天也听到了不少复述关员外当天宴席的场面,不管他想不想听,那些话就往他耳朵里钻。 祝明忍不住说了句:“这些乡巴佬。” 沈云一面给他收拾东西,一面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乡巴佬,你腿上的泥也没有洗干净呢!我要不是怀着身子我也是想去看四喜班子的戏的,多热闹。” “关员外这种也就骗骗乡巴佬,算什么阔。应天府四喜班子这种水平的戏班子也不是没有,想听方便得很。那些应天阔佬摆阔才叫日撒千金呢,好大的园子,放的石头都是什么太湖石,一块贵得很,家里弄了一堆古董字画,摆个席也不是大鱼大肉,尽弄些搞不懂的名堂菜,又是曲水流觞的……”祝明到底见过世面,开始回忆他在应天看见过的那些画面。 沈云听住了,祝明说得这些超乎他想象,祝明又说:“不过这些人不如关员外直白,关员外请人摆阔就直白告诉大家我有钱要造,那些人又要显阔又怕太显了被说俗气,总是要弄出各种可笑的撒钱名堂自以为雅致。我虽然穷但是十分看不上这些。”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就听到沈云问他:“你在外面见过这些世面,回到家里会不会觉得我鄙陋不堪?也是个乡巴佬?” 祝明忙扶着沈云坐下来了,朝她说:“我见过世面又不是我成了世面?别人摆阔我去瞧过几眼难道我就是财主了?照这样说,这世上世面见过最多的就是宫里的太监,有什么用?” 沈云被他逗笑了,祝明又揽住她的腰说:“人人都说那郑观音好命,她哪里有我好命,我就是好命所以才娶了你这样的观音娘子。” 沈云被他说得脸一红,推了他一下,说:“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也不嫌丢人。” 那边孙老太先在心里羡慕别人生了郑观音这样的女儿,又忽然想起她的儿媳沈云成婚前也扮过观音。 沈云并不是青阳镇的人,是宁海县松阳镇的人,离青阳镇远得很。 沈云年轻的时候因为生得面目俊俏体面,所以打十二三岁起就也是扮观音的姑娘。 然而同样扮观音,她就远不如郑观音好命。 本来扮观音的姑娘不说个个都能嫁大户,但是也都是一女百家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