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芒蒙着眼,像是无意识的,弹起了一首小令。那曲声犹如纷乱的珠玉,一颗颗掉入两个人的耳中,比外面的落雨声更加嘈杂沉闷。
明濯很痛。
血枷咒的咒文复杂晦涩,是明晗从明氏秘术中习得的。它每次生效时,咒文都会结成锁链,从明濯的骨血中伸出,将其捆缚在原地。
他没有半分服软,又说了那句:“滚。”
洛胥疑似没听清:“什么?”
明濯说:“我让你——”
顶在唇边的拇指忽然用了力,直接卡进他的口中,趁他讲这句话的机会,撬开了他的牙关,用指节顶住。
明濯被冒犯到了,他猛地挣扎起来:“我杀……”
洛胥拇指搅动,顶得更深了,指环上的凸刺冰凉,在齿间磕磕碰碰。明濯要咬他,可是舌尖太软,被拇指挤着,连声音都含糊了。
混账!
纱内昏暗,因为没有烛光,明濯就像是被锦衣裹缠着的薄刃,从颈部开始,身体微微弯出一个蓄势的弧度。
洛胥毫不温柔:“你还没回答我。”
明濯下颔骨还被掐着,他狼狈极了,可是神情仍然那么傲慢,对着洛胥重复:“……滚!”
晦芒忽然拨了下弦,结束弹曲。殿外的雨声大乱,电闪雷鸣间,洛胥的胸口像是被刺中了,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是明濯干的!
他想起了魂魄相许,只要自己痛,洛胥也会痛,于是把锁链扯紧,让那疼痛加倍地袭击了洛胥。洛胥指间一松,明濯顿时挣脱了,他没有逃跑,而是撞向了洛胥。
“哐当!”
桌案被撞开,明濯几乎是暴起,旋身踹向洛胥的脖颈。
“嗖!”
这一脚落空了,只有白纱被惊飞,飘在两个人中间,很软弱无力似的。杀意弥漫,听得锁链轻响,这是晦芒快要消失的缘故,只要祂一消失,血枷咒就会失效,因此,锁链已经松动了——
洛胥反擒明濯,可是明濯反应很快,他足尖挑起翻倒的桌案,朝洛胥踹了过去。
“嘭!”
桌案碎裂,明濯连退几步,想要再攻,然而洛胥没给他机会。黑暗中,听得“嘭、嘭”连响,两个人又过数招,明濯越退越快,下一刻,他小腿被勾住了。
不妙!
明濯立时被带倒了。白纱扑面,他抓住纱,想从眼前扯开,谁料臂间一紧,人直接被拽了过去!
殿内漆黑,明濯撞进个怀抱里。他猛烈挣扎,一抬手臂,就被拽紧,再一抬腿,就被压住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只有明濯在喘息。洛胥卸了甲,身上穿着黑底窄袖的常服,可是即便这样,当他抵着明濯的时候,胸膛还是很硬。
晦芒已经消失了,那些锁链又变作咒文,从明濯的肩头臂间,尽数退回了他的胸口。
洛胥目光跟着咒文往下:“痛就喊痛。”
地上铺着毯子,
还有摔碎的酒壶,酒水胡乱流淌,弄湿了明濯。他被压着,又微微扬起了下巴,挑衅般地说:“滚!”
洛胥道:“我的指印还没消。”
暴君居然这么不禁掐,只是三分力,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留了印、泛了红,如今扬在眼前,气势是有了,但也有几分可怜。
不论是“我的”还是“指印”,都再次冒犯到了明濯。他脊背紧绷,像个易怒的豹子,可惜他没有尾巴,无法对洛胥敲打警告。
洛胥说:“你今年十九?”
明濯冷冷道:“我九十。”
洛胥脱下指环,扣在明濯指上。那指链刮到了明濯,“卍”字一亮,像个禁咒似的,把明濯给锁住了。
明濯说:“你做什么?!”
洛胥眼里蓄着风暴:“捆了。”
明濯使力,指尖上窜出紫光电流,可是很快,就又哑了火。他说:“你不是说禁咒不奏效!”
洛胥抄抱起人:“我的原话是‘你对我施一百次、一万次禁咒也没有用’,而不是我对你。”
明濯道:“契约在前!”
洛胥眉微挑:“我也没用禁咒。”
他用的是秘宝,这个“卍”字指环在他指间是杀器,在明濯指间就是禁灵器。因为太大,它们不伦不类地挂在明濯指上,但是不管明濯怎么扯动,它们都不会掉下来。
殿外的雨还在下,洛胥跨过崔瑞山的尸体,向外走。远处隐隐有的豹子叫声,这偌大的神宫空荡荡的,两侧墙壁高耸,明濯在这里徘徊过无数次,从没有离开过。
血枷咒每次发作完,都会让明濯胸口刺痛,可是今天没有。或许是“卍”字指环带来的赐祝,他有点热,连带着刚刚经受的剧痛都消失了。因为淋了雨,他也分不清究竟是洛胥的胸膛太烫,还是自己中了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