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上啊!”
被暴雨笼罩的天地本就昏暗,入夜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涅槃火抵着扭曲的黑洞,光照一方。
只是,这光在暗淡。
凤瀚一离开,铁樵尊者自认为这里能指望得上的,就剩自己和涧肃了,催着涧肃快快引出幻身。
涧肃心中有几分慌乱,他何尝没有试过,但他心底根本无法勾勒出幻身形象。
大抵少年时的结未消,他的道不在长生,毫无计划,唯立当下,以每时每刻都能慷慨赴死之念,行那杀道,也正因此,对未来的自己没有清晰的期待和向往,怎么以大虔诚构出能够跨越虚实的幻身。
涧肃反问,“你盯着我做什么,性命之忧当前,你难道不出手?”
铁樵尊者叹息,动了下嘴,又是一阵叹息,“你得知道,心中费尽心思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并不一定符合现实,我能构造出的幻身,对这场战斗,没什么用处。”
“眼下只有得到此方世界庇护的幻身不至于冲上去就自裁,有总比没有强。”
“也罢。”铁樵尊者取出一滴心头血,叱道,“吉祥如意,顺我心意,天高海阔,任尔徜徉!”
那滴心头血似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着,圆扁长窄,反复变换,忽得消失不见,俄尔听见一声叮咚,仿佛有什么入了水。
涧肃目光在黑暗中搜寻,突然看见一抹火红色从树影中慢悠悠地游出,温温吞吞的,与时局格格不入。
一尾漂漂亮亮的,也普普通通的鱼!
铁樵尊者英气的面庞温柔些许,瞧着这条围着她打转的鱼,眼底欣喜且怀念。
涧肃觉得哪里出错了,无论是崂荒帝君或凤帝,他们召唤出来的幻身兼具本尊特性,且比本尊强上不少,铁樵尊者却召了条比她弱上不止一筹的鱼出来!
“它能打吗?”涧肃不死心地问。
红鱼停在铁樵尊者头顶,与她一同望向涧肃。
铁樵尊者斟酌,“逃得快算吗?”
她加了句,“吉祥如意战力可能很低,但别人休想抓住它。”
铁樵幼年时,曾与河中的一尾鱼相遇,那是很普通的一条鱼,但她被它灵活而自在的身姿吸引,于是这条鱼便一直在她心中游弋,成了她的净土。
她身处刀林剑雨,带着崂荒战士特有的野蛮和铁血,却在一日日中,赋予这条鱼淡泊、宁静、不争,所以这条鱼,有着不被束缚的能力。
啧,不得不说这能力除了对它自己,是没用了点。
涧肃面上染了几分焦急,眼看涅槃火猛地后缩,神之痛苦所带来的扭曲感如一只只冰冷的触手四处扩散,甚至拂过脸颊,他当即就要跃出城门,赌上性命!
就在他一只脚跨出城门时,空气中传来令人心悸的震颤,仿佛有无数股暗流在夜色里交汇搅动。
是杀意!
涧肃面目紧绷,他出身正统,便是行杀道,杀的也是邪佞恶徒,道意清正,更偏诛邪。
对方却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起来的,原始且狂暴的杀戮之道!
杀伐之势终于掀起惊天巨浪,南方天空出现了一尊幻身,祂一身黑袍,脸上罩着黑色面具,若不是杀意绕身,几欲与黑夜融为一体!
其气势之强大,竟在凤瀚幻身之上!
见祂抬手一招,两道血光落入手中,形状简单,似一铁棍,在离近端头的地方,横接一根短柄,学名浮萍拐,上有无数人头哀嚎挣扎,泣血蕴出外人眼中的血光!
战局中心的哑书生抬起清秀的脸,向着祂笑,也许是向着祂的构造者笑,“不亏是突破层层道德的人,朝同僚下手也毫不迟疑。”
寒光突至,刹那爆发出摧枯拉朽之力,犹如顶尖刺客,不着痕迹间,冲破狼牙棒无法打破的领域,直逼哑书生眉心。
呼,哑书生眉心的皮肤像是受到压力,向里凹陷,毛孔中渗出血珠,然而那浮萍拐的尖端停留在眉心一寸外,无法再近,层层叠叠的神之痛苦将它向外挤压,它的持有者也不恋战,转身消失,也不知道蛰伏在哪里。
涧肃远远瞥见那浮萍拐形状,不知怎的,升起一阵惶恐,他快速朝那处赶去,像往常一样,抱着慷慨之心,赴一场未知。
铁樵蹲在城内高楼屋顶上愁眉苦脸,说来她以本相证“相由心生,命由己造”,以吉祥如意鱼证“吸引力定律”,再学自家帝君以道铸宝,就能证因果律了。
此间事不是她一个返虚尊者能兜住的,不如快点证完三条规则出界去和帝君汇合。
想罢,她起身准备凝聚道宝,冷不防看见身后一步外站着一坨黑影,原来是之前遇到的磨刀人!
磨刀人依旧一身蓑衣草笠,不同以往,祂的双手拢着一条鱼。
铁樵尊者只觉这磨刀人似乎更莫测了一些,谨慎道,“阁下所为何事?”
祂不会是要把吉祥如意占为己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