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流萤晃晃悠悠飞了起来,穿过人群,进入一座院子,湛长风跟在其后,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中看见了向疾。
“长生帝君。”向疾抱拳一礼,风华俊秀,与夜间相比,多了一分外显的铮铮傲骨,似那旧光阴里的疏狂文士。
他身上总有一种难舍去的黑白光阴感。
湛长风轻轻点头,笑道,“孤以为阁下不肯再来见孤了,但孤听取阁下的建议,亲临朝政,果然别有一番感触。”
向疾无言,这长生帝君总能不动声色得抓去主动权,还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唯有顺着问,“长生可是对自己的大臣、疆域有了别样的看法?”
“那倒未曾。”湛长风实话实说,“孤将自己的大臣视为脑眼耳手脚,了解他们每一人的能力,预料到他们面对什么事时,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因此他们呈给孤的奏章,就像一份份收上来的课业,标准答案和他们各自的答案,早在孤的心里,他们的疑惑和疆域内会出现的问题,也不曾出乎意料。
一如既往地无趣且无聊,所以此前,孤只管带着太一前进,将细节交由他们自己解决,今后,孤也不会事必躬亲。”
她负着手,缓步朝向疾走去,平日的温文尔雅渐渐消去,似道般博大神玄,又似道般冰冷,“这太一,孤在或不在,都是孤的太一,没有这一个,也会有下一个。”
湛长风站在他十步开外,下颌微扬,“孤的道,不是容纳万物,教养众生,开九天盛世,只是孤选择了容纳万物,教养众生,开九天盛世,而孤一旦决定了,必会完成,不管道路上会踏平多少尸骨,会与何人敌对。”
“阁下今日,后悔见孤了么。”
向疾身处这清风徐徐的竹林中,却如孤立于帝庭里,独面天朝主宰。
他此刻必须承认,他从未看清过眼前这个人,就像她曾经那些一个个找上门的对手,没有估准过她的实力。
“我有点意外,但不后悔。”向疾微微低着头,坦诚心中想法,“熠耀试以萤火之光代替日月,不明就里的人大都会叹一句不自量力,可在那个时候,熠耀心中的使命,如他的降生般,只为以微弱的光破开黑夜。
我不能与熠耀比肩,却想为结束九天征战献出自己的力量。”
“神都、扬汤的底蕴比孤深厚得多。”
“可他们不是帝星。”向疾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九天之患,在王侯帝君,在气运混乱,唯您,将可能灭诸帝,从他们手中拿走肆意干扰世界力量的权力。”
“然这权力,会集于孤的掌中。”
“是以我请入太一,勤帝谏帝,防您仗着权力,对万界不利。”
湛长风低缓隽永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丝笑意,“头一次来一个看中孤是帝星,看中孤销毁祭世术的人,也罢,随孤回去吧,孤如你所愿。”
向疾再拱手,“是,陛下。”
“你初来乍到,诸事不通,孤先安排你去玄弋身边摸索着,玄弋统筹战宫、天枢殿,时常代孤监国,你有何不懂可问她。”
“另一个”湛长风预先提醒他,“太一四辅地位超然,质疑孤可以,质疑他们不可以。”
向疾问,“可是大祭司、左辅、右弼、上宰?”
以他的能力,将湛长风在藏云涧的事都查到了一二分,但对这四个位置上的人,却始终查不到头绪。
“你今后会见到他们的,只要记得,他们一个掌管太一信仰,一个掌管太一历史,一个掌管太一气运,一个代孤掌生杀,乃太一基石,不容任何亵渎。”
向疾微微欠身,银发顺着肩膀泻下,“臣记下了。”
湛长风将他带到战宫门口便领着小狐狸继续淘换花种去了。
向疾瞧着她消失的方向,莫名有点累,知晓这位帝王一天到晚不着家是一回事,自己碰上了又是另一回事。
你好歹将他引到那位玄弋道友面前啊。
“别看了,她不会回头。”
向疾回头了,看见身后多了位白衣道人,眉眼安静清冽,又似无法掌握、不能琢磨的流云,透着几分遗世独立的飘然。
“道友是,玄弋尊者?”
“跟我来吧,向疾道友。”
花间辞将他领去书房,先将太一驻朱天方面的头领名目给了他,“你记一记人名,下次议事时认识认识,眼下太一在朱天的目标,是一统,接下来的道台会对这个目标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你可以等议事时,提出自己的意见。”
向疾点点头,又觉哪里不对,“陛下可否说过,我将来领的是什么职责?”
“知晓,言官。”花间辞正经地给他普及常识,“道友有所不知,太一人少,非常规情况下,一人会身兼数职,所以你没事时,也可以是谋士。”
“这个非常规情况是?”
“战争前期、战争中、战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