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还会继续?”
“那些鱼头人,一年忙到头最期待……不,最重视的就是年节,”施泰因巴赫抽着烟斗,目光如炬,始终盯着墙上钉住的图纸,“他们对那海里的东西,似乎有一种畏惧。”
“畏惧?那海里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灵父么?”
秦尚远的目光随着施泰因巴赫,也落在图纸上。
那是潜水艇的工程图纸,上边被红黑色线条圈圈画画了不少地方,看样子反复考量和修改过很多次。
“我也在想,可是我不知道,除非这玩意儿能修好。”
施泰因巴赫说着,重重地叹息。
“这些年来,我一直被这东西困在这,不然我早就去地狱之门了。”
“什么东西?”秦尚远打量那份图纸。
在学院他学课程的是历史、哲学相关的东西,和理工相关的最多也就是梅菲恩给他开小灶教授的炼金术了。
这种工程图纸他看了只觉得脑子疼。
“当然是送我来的东西,那艘潜艇。”施泰因巴赫双眼疲惫地站了起来,“u-35,在你们看来一定是老家伙了。”
“你不是纳粹的科学家么?外边都说你们可是什么都会啊。”秦尚远对着图纸发呆,给不出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外边是这么传我们的?”
“对啊,外边都说你们老神秘了,又是搞神学又是搞科学的。”秦尚远把他从地摊文学上看来的那点三瓜两枣给抖了出来。
事实上,这世界关于纳粹的传言确实很多。
包括“ahnenerbe(原始思想史研究会)”、“纳粹钟”、“黑太阳”这样的神秘主义,南极基地、外星人合作这样的阴谋论也不在少数。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对人类社会而言,这一切的真相都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落幕而成谜,自然也就留给了后世的说书人不少话头。
不过秦尚远在这里亲眼见到了纳粹钟。
虽然它不是传闻中可以操纵时空间的神秘仪器,但也足以证明当初的纳粹的确在研究和恶魔相关的东西,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这个说法……很准确。”施泰因巴赫扶了扶鹰钩鼻上架着的玳瑁眼镜,“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求真理,而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歌颂。”
“教授你觉得这是歌颂?”
“啊?不是么?”
“……”
看来这位施泰因巴赫教授还不知道,自己所属的阵营在朴素的大众价值观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大家都知道纳粹臭名昭着,你们当初可是拿人命做实验啊。”秦尚远幽幽地说,“战争结束后不出意外地被清算了。”
“哦,臭名昭着的是党国培养的生物和医学家……我是学物理的,没搞过人体实验,跟我没关系。”
施泰因巴赫的老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活像个德国老无赖。
“不过如果党国真的成功,这些人就会成为帝国的基石,会被当成功臣受党国的俸养,受到铭记。”
“拿医学来说,他们的逻辑是就算不用人做实验,也会用猴子和老鼠这样的哺乳类,用了其他哺乳类得出的数据,最终还是得在人的身上来试验效果。”
“所以不如趁战争这种命比草贱的时候,直接用人做实验,最快地得出最准确的结果。”
施泰因巴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各种零件,照着图纸比对起来。
“虽然这种做法在道德上会受到谴责,但孩子,道德是人类的自我约束,战争这种形态恰恰是最无法受道德束缚的。”
“在战争中的人类才是真正自由的人类,有的人选择保有自己的人性,有的人则选择抛弃,这才是人类真正的样子。”
“战争中的人类……才是真正的人类?”
“当然了,”施泰因巴赫目不转睛地比对着零件,“这不代表我赞同这样的形态,我只是对这样的事实表示理解,对人类的脆弱和恶性表示包容。”
“如果是教授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我只庆幸我感兴趣的是物理,跟那群学医的不一样,我只需要在稿纸上计算,在设备上捣鼓,就能接近真理。”施泰因巴赫笑了笑,“我其实最害怕流血了,小时候父亲杀鸡我都不敢看。”
“那你一口一个党国……”
“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孩子。”施泰因巴赫平静地看向秦尚远,“元首承诺过他会给我我要的真理,而为了真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连我的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我替党国制造了很多的武器用来对付你们的盟友,说到底和那些学医的一样,我也在杀人,只不过不是亲手而已,这会让我的心里好过一些。”
秦尚远彻底没话说了,因为施泰因巴赫是个清醒的疯子。
对于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什么呢?
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角度去谴责、去破口大骂,但无济于事。
因为在你骂他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过无数遍了。
他无比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他更清楚和自己想要的东西比起来,这些所做的都是必要的牺牲。
再次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