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里面的心脏不见了。 仿佛过去了很久。 也仿佛只是一瞬间。 “……霖光。”苏明安终于出声。 好像在作一场漫长的道别。他的尾音带着颤抖,失语了好一会,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即使一直盼着霖光死,但当这个人真的死了…… “吕……霖光……” 苏明安收回手,任由那些白发盖住了尸体的脸。 喉咙间只有低低的气音。 “……再见。” 枯萎的百合花别在霖光胸口,染了血。树影在暴雨中虚幻,倒影在水洼的霓虹灯牌斑斓闪烁。白发青年脸上残留着血迹,被雨水逐渐漫开,像流淌着血泪。 “……” 苏明安蹲在雨中,静默着,耳边的雨突然停了。 一柄伞撑在了他的头上。 轻微的柠檬香传来,苏明安知道给他撑伞的人是谁,这种时候,能够在全员倒地的城邦自由行动的只有一个人。 “你一直很讨厌他。”神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依然是浸润了红酒般的优雅腔调:“我给你报了仇,不必感谢我。” “是。”苏明安说:“我确实讨厌他。” “人类的叛徒、神明的代行者、他维的走狗、处决无数民众的刽子手、人人痛恨的恶魔,千刀万剐也不足够。”神明低声道:“他死了,你看,他死了——从此以后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是吗?” “现在看见他死了,你是不是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神明蹲了下来,蹲在苏明安身边:“但我看你的神情,好像不那么开心。” “我还有一件事想做。”苏明安说。 “嗯?”神明带着笑意应声。 苏明安突然起身,在神明还蹲着的时候,一个左旋腿,上前——狠狠踹在了神明身上! 神明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被狠狠踹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神明像抛物线一样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垃圾堆中。顿时,香蕉皮、烂菜叶、易拉罐等物抛飞而起,“叮呤咣啷”响了一地,惹得一群老鼠“吱吱”乱窜。 三秒钟后,神明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将头顶的方便面摘去,低头看了白大褂的第二枚鞋印一眼。 “好吧。”神明叹气:“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我倒是无所谓。” “你为什么杀霖光?”苏明安说:“你应该和霖光承诺过,只要他牵制住我,就放过我和他一条命吧——他已经做到了,把我赶下了大楼,甚至把我手臂都扯断了,你为什么反悔杀了他?” “嗯……”神明沉吟片刻:“因为他之前踹了我一脚?” “这就是你自毁承诺的理由?”苏明安说。 神明依然在拍打身上的灰。 但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与尊重。 “和一整个文明的命运相比,我一个人的信誉,无关紧要。”神明说:“我怀疑他有后手,保险起见,我还是把他杀了,以免他真的有后手。” “后……手?”苏明安说。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哼哈二将。 霖光一直对人类出手,哪里有什么后手? 神明拍完了身上的灰,视线望向远方,眼神沉凝,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惊魂未定: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真的有后手,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失败了。” 苏明安站在雨中。 他觉察到了一丝荒谬。 胸腔间仿佛刮过生冷的寒风。 “他竟然……真的布了一个长达两千三百次凯乌斯塔模拟的局,不愧是亚撒死前最信任的人,亚撒没信任错人。我差点……就在最后关头输给你们了。不过,幸好,他的局没有生效。”神明感慨道。 苏明安看向那具姿容狼狈的白发尸体。 “什么?”他轻声说。 霖光那种蠢货。 他能布什么局? 他怎么可能布了局? “唰啦啦——”一阵冷风吹过,苏明安挂在腰间的笛子微晃,上面一行小字【以后送给路维斯的礼物】被流下来的血水掩埋。 几张散乱的笛谱漂浮在水泊之间,墨迹已经看不见,不知道上面曾经细心谱写了怎样的音符。 苏明安突然想起,在很多年前,他曾经进入了霖光的一场梦,那个时候的霖光,好像就一直在保守着什么秘密。 难道那就是……在布局? 怎么可能。 为什么。 “多亏了你们啊,废墟世界的人类。你们矛头对准自己英雄的举动,总是令我称颂。尽管这次,你们自己也不知道死去的是个英雄,而非恶魔。”神明笑了。 那是个充满怜悯、讽刺与恶趣味的笑。好像在嘲讽整个失败的废墟世界,嘲讽霖光做过的一切不为人知的努力。 “可惜,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可惜,英雄最后只能是一个恶魔,无法平反。” “……” 苏明安伫立原地,水中的白发擦过他的脚踝。 城邦满目的灯光依然在温暖地照耀着,他的视野却模湖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的脚边,白发的青年死在城邦的暴雨中。 就像一条死去的狗。 “没事,你只是过于年轻,换我在你的年纪,未必比你做得更好。”神明一副乐子人的语气,拍了拍苏明安的肩膀:“既然这次你已经输了,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我会慢慢把你培养成和我一样有趣的人。相信你会逐渐明白翟星不算什么。至于他布置的局,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 苏明安视线放远。 无数呓语在他的大脑中流窜,他看见城邦无数个蔓延的水泊中—— 仿佛飘满了废墟世界战死者不屈的倒影。 无一向侵略者投诚。 折翼的白鸟疯狂下坠,坠入了乌托邦两千三百次的暴雨中。 …… 恶魔死了。 他的名字叫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