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正好看到了苏明安身后的诺亚。 “果然……好像啊。”诺尔的眼神如芒刺般闪烁了片刻。他与诺亚太像了,都拥有相似的金发与天海色蓝眸,性情同样活泼而跳脱,甚至连他们名字的读音都很像。只是,诺尔是玩家,诺亚却是末日城的统领、九席之一。 “爷爷,我仍然不希望你去赴宴。”诺亚没有在意诺尔的视线:“那个冒牌货城主已经压制了所有人,就算你表明身份,也可能遭到迫害……” 苏明安摇头:“你回去吧,今晚行动。” 诺亚抿了抿唇,并未再劝,只像一只金毛狗一样怔怔的盯着他。苏明安转身,准备步入室内。 “——长官!等一下!” 突然,远处传来奔跑声。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窜了过来,她穿着整齐的军装,怀中抱着牛乳般的百合花。 “长官!花房培育的白百合开了,这是我们培育成功的第一朵鲜花,送给您!”少女高声将手中百合举起,捧向站在门栏边的苏明安。 苏明安接过花朵。 爱情之花,纯洁之花,祝福之花。 受到百合花祝福的人,通常集众人宠爱于一身,同时能抵抗外界的诱惑,才能保持不被污染。人们为了阿克托的喜好,率先培育出了他最喜欢的花朵。 而在废墟世界,鲜花就象征着春天。 ……原来这里也能诞生出春天。 “谢谢你。”苏明安说。 这不是值钱的花朵,在主神世界更是0.1积分一大把。但在这里,它象征着希望。 少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她是森·凯尔斯蒂亚的孙女,春·凯尔斯蒂亚。今年十六岁,按年龄上算,还是澈与玥玥的姐姐,在花房打杂。 得知白百合开了之后,她一路奔袭,第一个将它送到了苏明安手里。 “长官,我们希望你看到了春天的颜色,能够开心……”春说。 “谢谢你,我很开心。”苏明安说。 春像得到了莫大的鼓励,重重鞠了一躬,直到苏明安合上门。 “——谢谢您!祝您一定成功!” “卡哒”一声,房门合上。诺尔清洗双手,戴上白手套: “苏明安,躺在床上吧。” 亮晃晃的手术灯下有一张平板床,苏明安将百合花放在桌上,铁架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听见诺尔的声音: “苏明安,你觉得人类因何而是人类,因为他们的肉体没有机械零件?”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认定自己是人类。”苏明安躺在床上,回答道:“当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告知这个人——''你是人类''。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剥夺这个人追求独立的权力。” “这样吗?”诺尔点点头,开始做谜语人:“这样看来,某个人真的很幸运……” 他的后半句声音太小,苏明安没有听见。 麻醉剂刺入皮肤,苏明安的感官如蒙了层雾,他闭上双眼。 炽白的灯光与手术刀的反光在室内发亮,诺尔紧抿嘴唇,神情极度专注,他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黑发青年,动作极为细致地,将一件又一件异物缝进躯体的创口,牵引着的丝线像蜘蛛网般细密地交叠。 不属于人类血肉的,冰冷的,异质的,坚硬的。那些细密的金属片、铁钉、芯片。将它们镶嵌,连接,植入,缝合……诺尔像一个画家,精心涂抹着各个板块的色彩,将白纸刷上艳丽的颜色,一点一点将眼前零碎的血口缝合完整。 就像完善一件破碎的艺术品,一座不完整的凋像。 诺尔察觉,苏明安似乎把躯体当成了一具冰冷的工具,因为可修补,所以不会觉得痛苦。因为会回到最初,所以不会感到畏惧。 诺尔之所以会对孩子产生负罪感,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深深地清楚——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用人类的躯体行动,用人类的躯体思考,用人类的躯体去感受和爱。当物质本身发生了变化,思想必然会产生偏移。当体内的一部分被置换为了金属零件,人类会对自身认知产生错误。 如果可以,诺尔希望自己的手术刀,永远不要用在队友身上。 然而它还是被运用了,在对方的强烈坚持下。 一小时后,灯光暗下,诺尔将被染成红色的手套丢进垃圾桶。 “啪。” 他像魔术师般,打了个响指。 “好了,醒来吧。” 一秒钟后,苏明安睁开眼。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无阻碍。 “有问题吗?”诺尔说。 “没有,很成功。”苏明安说。 他脱去染满鲜血的衣衫,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西服,抱着百合花推开门。 “祝你顺利,苏明安,敌人可是神明。”诺尔叮嘱道。 “敌人是神的情况,我已经习惯了。”苏明安摇摇头,一步踏出—— 他突然听到急速的风声,有重物在朝他砸过来。 一瞬间,他全身光芒闪烁,准备空间位移—— 但他强行终止了自己的动作。他看清了重物是什么。 “彭!” 沉重的鸣响声。 一具尸体,砸在了他的面前。 她亚麻色的头发飘扬而起,火焰般的童孔失去光泽,半截身子随着坠楼的冲击力而摔碎,摔出大量暗红色的鲜血与破碎的体内器官—— 狂风吹起苏明安的黑发,吹乱了他怀中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