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已经代替合理的秩序与大局,审判了你的结局。你的死亡,被他们写上了他们心中的法典。” 苏明安静静走着。 “但这不是你的错。”诺尔说。 “……” “我认识的苏明安,不是这样的,只是过去了短短十几天,你却比第八世界要沉默太多。”诺尔说:“第一玩家是翟星人希望的第一玩家。亚撒·阿克托是废墟世界居民心目中的英雄。而苏明安……只是这个和我说话的苏明安。” 他抬起头。 下雨了。 夜雨寒凉,打湿焦黑的林叶,洒上他们的肩头。这一场寒雨下来,又不知会有多少万人冻死。这个世界的灾难,发生一次便能牵连数十万人,与之前副本的伤亡人数不可相较。 “我很久以前,有一个愿望。”苏明安说:“我希望我的人生,真的可以幸福快乐起来……” 他没再说下去。 这是他今夜的第一句真心话。 “很难实现啊。”诺尔说。 “嗯。很难实现。”苏明安说。 夜间的大雨让人感到黏腻湿冷。诺尔撑出伞,仍然挡不住斜斜的雨,寒冷像细针一般扎在他们身上。 “苏明安,我一直看不到你的结局,你的未来让人完全捉摸不透……”诺尔说。 “我们本就没有结局的。”苏明安说。 叮,叮,叮。 雨水打在伞上,磅礴大雨吞没了视线,像罩子般扣住了他们。二人缩在雨下,犹如等待潮汐降临的鱼,外界细密的寒雨仿佛当头而下的利剑,只有伞下一片天地可供呼吸。 靠近营地,诺尔停下脚步。 “我送你到营地附近,我先回城了。”诺尔说:“记得,暂时不要回末日城。” “好。”苏明安接过诺尔的伞,看着诺尔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雨间。 在靠近营地时,苏明安听见有人争执。 那是森·凯尔斯蒂亚,与安洁、乔斯林等人的声音。苏明安悄然无声地靠近,看见数十人站在树荫下低声交谈。 “——他已经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了!这三年来,他不再战无不胜,他不能拯救我们了,为什么不交出他?当神不再是神,我们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捧着神?”乔斯林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行,人类最可悲的是交出自己的英雄。”森回应。 “——难道非要我们全军覆没,每个人最后都冻死在雪地里,才能证明人类的风骨吗?我也不想交出城主,可是小柯他们都快死了……”安洁说。 森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们不能这样做,安洁。我何尝不想让大家活着,可是我实在做不了交出城主这种事……” “我也做不出啊!我怎么能做出啊!他救过我啊!”安洁涨红着脸,眼眶通红,极度痛苦:“可是不这么做,我们能怎么办,我冻得手指都快动不了,这就是末世啊……” “……” 数十人压低声音交谈了数十分钟,才返回营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安洁一边走一边哭,她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 或许,这样的争论,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只是苏明安一直没有看到。 苏明安在远处站了许久,直到身体发凉。 “卡哒”一声,药盒打开,他取出八枚药粒,塞进嘴里,眯了眯眼睛。 “……哈哈。” 在摇晃颠倒、像是霓虹般的视野中,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闷闷的,没有吵醒任何人。他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这莫名其妙的笑声泄露出来。 人们爱的是永远睿智沉稳的亚撒·阿克托,当他失去阿克托如同神明的聪慧,没有人会再爱他。 这世界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帮助与爱。 果然如此。 他低声哼着诺尔之前哼过的曲调,身形渐渐隐于阴影: “我该如何忘记他的话语,相信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我曾与春天许下永远的约定,现在我怕我先春天而去……” …… 清晨,人们发现阿克托不见了。 “城,城主呢——酒都让我喝完了,他居然一口都没喝……”森带着宿醉起身,发现最大的行军帐篷里早就没有了人影。 面包掉落在地,他盯着空荡荡的帐篷,意识到了什么。 战争沙盘旁,留下了几段小字,纸张皱巴巴的,似乎浸过雨水。纸上是苏明安的字迹。 …… 【再见。】 【活着吧。】 …… 人们看着纸条,意识到城主去做了什么。森对着空荡荡的城主座位一言不发。安洁捂住脸庞,流下泪。 “他还是去世界边缘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所有人都很难过,有人痛哭出声,有人默默垂泪,有人悲伤到晕厥。 但却没有一个人冲出去。 没有一个人顺着地上明显的脚印,去制止城主离开。也没有一个人试图拦住他们的城主,抱住他,告诉他不要跳下世界边缘,那里太冷。 好像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突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身上背着那么多亲人朋友的命,没办法踏出阻拦的这一步。 命运如同无法逆转的洪流,将他推向世界的祭坛。 祭坛上,没有人拉住他。 …… 共计两千三百次模拟之中, 不是人类每一次都强迫着交出了阿克托, 是阿克托每一次,都自己走了出去。 …… “叮冬!” 【你完成了一个时间节点·世界边缘。】 【获得阿克托的记忆(3/4)】 苏明安踩着泥泞。 他靠着一棵大树,闭上眼,雨水顺着脖颈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