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向着高楼望去。 亚撒·阿克托的人像依然亮着,是夜里唯一的光源。 那位年轻的博士温和地笑着,恍若能将他的知性与智慧洒进这片灰暗的人世间。 苏明安与阿克托的形象长久地凝望着,恍若两个远行者的对视。 世界聊天频道里,玩家们还在聊天: 【哈格特(无隶属):!!我真的能听到他维的声音,我感受到了我体内的“源”了,有一个声音在教我怎么使用“源”!】 【蜜丽丽(联合团):不要听!这个世界的神明就是他维,它们不是好东西!不要被一时的战力提升迷惑了眼!】 【孙逊(长江系统):明明我不想听,这声音还总在我耳边响起,它在诱惑我,让我认可它们……】 【李毅(无隶属):那个,我们玩家会不会也得“缺失”病?如果我们认可了他维,是否也会逐渐失去记忆,变成一个和以前不同的人?缺失病会传染,如果得了病的我们回到主神世界……】 【洛吉齐(无隶属):应该……不至于吧。“缺失”症属于病症,应该是身体上的问题?大脑部分?我觉得我们回归时会被治愈。】 …… 苏明安收回视线。 过几天就是除夕。 在一年前,他绝对不会想到,今年的除夕前几天,他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他取出一张ID卡,走向一处小二层建筑。 “滴”一声,门锁开启,他推门入内。 这处居所十分干净,客厅里的茶几一尘不染,一些美术类的书籍叠在桌上。 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张窄小而整洁的床铺放置在角落,旁边是数盒没拆封的颜料。 他顺着楼梯上楼,木质楼梯发出“吱呀”的响声,踏上有些矮小的二层阁楼,他推开门——望见了一片开阔之景。 低矮的窗户斜斜洒下昏暗的光,呈斜角的房间里,数十张画纸挂在木架上,呈一列排开,像一面面反光的半身镜。 房屋主人应该擅长水粉画,画的大多是山水。 绿意盈然的山水,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见,它们像是梦幻般的场景,留在了画纸上,让人望而向往。 楼下的大门上,贴着两片血红的封条。 【房屋主人编号IJ-1982,秋离,确认死亡。】 【该房屋将被处理。】 …… “哗啦”一声,苏明安翻开地上的一本名为“世纪灾变前风景记录”的书籍——书中的图片是隐隐绰绰的远山,峰峦叠嶂,碧水如镜,小山挑着几丝雾气,风景颇为唯美。 看得出来,秋离十分向往世纪灾变前的年代。 她在和他同行时,偶尔走神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会想……如果她没有【缺失】,她能否努力活到亲眼见证这些美景的时候? 苏明安合上手里的书本。 他将ID卡夹在书页之中,将小小的姓名“秋离”,和她向往的远山贴在一起。 忽然,他侧过头,看见一名身着黑袍,手持长笛的身影,正漂浮在低矮的窗户之外。 黑袍人在吹笛,笛声在夜间清幽悦耳。 苏明安的警惕瞬间拔到最高。 ……这个人真是跟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他窗外。 “路维斯,和我一起去散步吧。”霖光说。他放下笛子,露出僵硬的笑。 “你就这么想和我做朋友?”苏明安后退一步。 “路维斯,和我去散步吧。”霖光没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 苏明安沉默片刻。 “好吧。”他说。 今晚他就牺牲一下睡眠时间吧,对方毕竟是阵营boss。 霖光露出个笑容,对于这个结果,他似乎很开心。 在出门时,苏明安回头望了一眼。 房间的墙面之上,挂着一幅大大的风景画。 冷清的月牙挂在枝头,深空镶嵌星辰与皎月,戴着妖狐面具的少女,站在盛开的桃花下,她鲜红的绳结扬起绯红的弧度。 这是一张很漂亮的画。 秋离确实很有绘画天赋。她的每一幅画,都能让人窥见世纪灾变前那个美好的时代。 可惜,这种绘画天赋,在这种时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很在意这栋房子的主人?”旁边传来霖光的声音。 “没有。”苏明安说。 “她死了。”霖光说:“人不会复活。她死了,就是死了。” 他执意强调着这一点。 “我知道,我只是路过。”苏明安说。 “没什么意义,浪费时间。她已经死了。”霖光说。 苏明安沉默——难道和你在这里黑灯瞎火地逛街,就不算浪费时间? ……他不能和精神病聊逻辑。 “那个叫秋离的人,她的房间里,全是世纪灾变前的画。”霖光说:“虽然只剩下一些风景画这种无关紧要的记录,人们依然在努力还原三十年前的世界。明明记忆都被消除了,他们还那么向往……” 说到这里,霖光的眼中渐渐浮现出阴霾: “他们……不喜欢我的这个时代。” 霖光说的是“我的时代”,他将自己看作了目前时代的统治者。 霖光身为神明最强大的代行者,能凭喜好杀死任何人,支配神之城的任何信徒,他确实拥有这样说的资格。 可在苏明安看来,霖光只是个投靠他维,背叛世界的一条狗。 一条侥幸最先接触到他维,获得了他维最多的卷顾,因此变得最强大的狗。 狗终究是狗。 霖光不过是趁着亚撒在三十年间消失了,才占据了这样的统治地位。 他们走在昏暗的夜晚中,只有踩碎冰霜的声音,身边没有风景,甚至温度会冻死人,但霖光似乎很享受这种“散步”。 似乎只要这样简单地走路,霖光就觉得很快乐。 走着走着,霖光又取出了那只笛子,吹奏起来。 在经过烽火庇护所时,霖光止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