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知道你的躯体会老化的时候,我很开心。”玥玥说:“虽然不是你的本体,但这意味着……我们是可以一起变老的。” “我不喜欢变老,哪怕是一场长梦。”苏明安说。 “可对我来说,不一样。”玥玥勾了勾嘴角,笑容始终恬静而沉默:“就好像……我们还生活在翟星,生活在过去的年华中……我们同舟共度,实现各自的人生理想,住得很近,直到白发苍苍。” 苏明安露出不理解的神情:“老去……没什么好吧。” 她听着他不解的语气,忽而明白了,原来他们之间的沟壑,在这里。他无法理解漫长岁月带来的感触,她也无法理解他这短短一年的凝滞。 “因为那些老去的记忆,是不可能存在于我们身上的岁月,即使对你而言只是一闪而逝。”玥玥抬起双手,缓缓握紧,像是捏住了什么似的:“我却足够……握住永恒。” 在往后的人生中,假如……再不相见,她也会……永远怀念这一刻的。 怀念他……与她一同变老的场景。 他们立于乌篷船。耳边的烟火爆鸣声、欢呼喧闹声,混杂在一起。海风吹过,她几缕飘荡的白发,掠过他的眼前。 那么多人生,那么长久的岁月……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她鬓边的白发。 他望见城中央的水道交汇之处,一座五层楼的布店坐落在那里。一位年逾四十的女人招呼着客人。他记得这个女人,她曾经是一位漂亮的少女。街坊邻居打趣,说她将来肯定会有一段好婚姻。 可如今,布店里,只有她一个人。 房檐上,并没有黑发金眸的青年。 “百岁老人……会是什么样啊。” “身体不再灵活,走几步就会很累,时不时就要吃药,思维也会开始迟滞,甚至不再记得身边的人,像是重新变回了一个小孩子……”苏明安回忆着奶奶的模样:“你会后悔,你放弃用生命权柄维持青春吗?” 玥玥的眼神停滞了一会,摇了摇头。 “年轻的时光,我已经停留了很久。我想将自己交给岁月。因为和你度过这几十年……我真的感到……” 她捂住心口,低低地说: “……很快乐。” “那是我在那些世界无数次怀念过的……‘陪伴’的感觉。” “我本以为我会慢慢老去,灵魂也会失去活力,直到我整个人的存在,都在某一个世界中消亡。你也会逐渐忘记我,只当是没能找到我。这就是我预想过无数次的,属于我的结局。” “我没有想过更好的。” “但现在,我好像得到了一点末日前的幻觉。” “我无法缺失你的存在,也确信你是我无法割舍的……不同于亲情与爱情的人。” “我想……带着这种陪伴的记忆,老去。” 乌篷船驶入了偏僻的水道,街边的人们逐渐少了。 她忽而拉住了他的手,在漫天星光下,她的脚尖微动,开始转圈。 他的手腕被她轻轻拉着,随着她的手腕而微旋。他在这一瞬间认出了她的这几下前置舞步,这是……毕业晚会那年,她跳的那一支舞。 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她最喜欢的舞步。 当年她身穿公主般的蓬蓬裙,勇敢地露出身上的家暴伤痕,它们凝结了一条名为“玥玥”的,独立而强大的灵魂。 此时的她身穿航海服,跳起来叮叮当当响,并不适合跳舞。乌篷船狭窄,更是不适合交错的舞步,但她却执着地拉起他的手。 很久以前,她要穿上裙装,才敢在公共场合跳舞。但如今,任何服装都无法限制她。 苏明安恍惚意识到,对于他而言,这只是几段话就能说完的历程,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但对于她,她已经和他走过了整整二十年。 对于时间的感知,让他们之间仿佛隔绝了巨大无比的天堑。 但在这一刻……在女士扯下面纱,朝绅士弯腰,伸手,眨眼,微笑的时候……一切天堑瞬间垮塌。 仍旧白皙的手朝他伸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他的手腕,只要他点头,仿佛热烈的舞曲马上就会响起。 女士勾起唇角,轻声说—— …… “……MayI?” …… 月光如泼银。 乌篷船停于河面,似一片叶,没有人注意它会往何处飘去。 寂夜诉说低语,月光透过疏朗的叶片,斑驳地向下洒落,他们的肩头缀满了月色的宝石。 “……Sure.” 男士回应了女士,极轻地搭着她的手腕,与她缓缓旋身。即使四下寂静无声,却仿佛有舞曲在他们耳畔奏响——那是她整整离别了百年的回忆。 每一步,恰似与河流的波澜相映,每一个转身,恰似星辰在天幕间的旋转。仿佛此时穿着的不再是航海服,而是合身的西装与舞裙。 影子在船板上拉长,缩短,万物恍若都成了舞伴。月色,星色,水流,长风,枝叶的摇晃,斑驳的光影,踢踏作响的靴声、吱呀倾斜的船声……像是有位老人在低声叙说一个属于月夜的故事,一个属于名为“玥玥”的少女的回忆,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