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几百户普通人家十几二十年的口粮了。
头戴方巾、已经身有功名、将仕途作为人生目标的读书人们,略略一忖,则开始交头接耳,先帝点头修福王府,今上派个太监来夹枪带地意指“僭越”,朝廷这是要办福王了?
魏忠贤就像唱戏的名角儿,一嗓子“开口脆”后,先让看客们消化消化,把气氛抬一抬。
然后,他越发将腰板一挺:“言归正传,咱家身后这位贤王,住着比三大殿还贵的宅子,自然和别个王爷不一样。哎,这位要问了,咱大明,别个王爷,都在干点啥?好教诸位晓得,鲁藩的王爷,他挖煤,换了银子后给朝廷献去一些;代藩的王爷呢,他没有煤可以换银子,咋整呢,哎,他就出人,代宗的青壮,现下都在关外给咱大明百姓守国门呢;还有信王,万岁爷第五子,与太子一样,师从三朝老臣孙承宗孙公,信王他干什么了?哟,他可牛了,牛大发了,论来还在冲龄,已经能在塞外,和西边来的番邦毛子两军对峙,击杀对方悍将于马下!”
“好!身为大明的皇亲国戚,不论老少,自当为我大明出钱出力!”
“鲁王贤明,信王英勇!
东厂番子们事先安排好的“托儿”,纷纷喝起彩来。
魏忠贤笑眯眯继续道:“但咱家身后这位贤王呢,就不一样了。人家鲁王是挖煤献银子,这位贤王呢,白拿朝廷的盐引、薅户部的银子不说,还把河东和四川原本的盐商赶尽杀绝。人家代王出人去守塞外军堡,这位贤王呢,出人守着各条水道,汜水、济水、伊水、洛水再到北边黄河的各个渡口,守得死死的,干啥?还是薅银子呗,过往商船,好大一笔过税呢。人家信王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直接跟那些雷公似的洋猴子骑兵干,咱这位贤王呢,老牛偏要吃嫩草,连未来的侄媳妇,都要去和侄儿抢一抢唷。”
人群里滚过一阵阵哄笑。
再迟钝的听者,也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位高大威猛、唾沫星子都比寻常说书人飞得更远的锦衣公公,是在光明正大地编排讽刺福王朱常洵。
朝廷来的大官都能笑话福王,他们这些洛阳士庶,为啥不能笑一下?
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魏忠贤正要继续气吞山河,黄秉石到底怀
着守土有责的为官本分,拨开人群,来到魏忠贤跟前,拱手致礼后,温言软语地商量道:“公公,这,亲王的体面,也是国朝的体面,公公莫要这般。先回吧,福王那里,容本官再去劝劝。”
“体面?”魏忠贤嗓门更大了,“里子都不要了,还要面子呐?黄长史,你要是不信咱家说的,现在就穿过皇恩殿,去内府走一圈,看看是不是已经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开始准备给咱贤王暖被窝了?”
黄秉石是真没想到,魏忠贤今日竟如此口无遮拦,不由也一股忿忿之气上头,厉声道:“公公,大庭广众,怎能如此污言秽语,对藩王不敬。”
魏忠贤却不恼,开腔依然口齿利索:“咱家身负皇恩,吃的是万岁爷和大明朝廷赏的一口饭,对不把朝廷规矩放在眼里的人,就算堂堂亲王,也不会客气。太子乃国本,太子选妃乃国朝大事,祖宗规矩,选秀女时,十三至十六岁的闺中女子,不得出嫁为妻为妾,不得出契为仆,不得卖身为奴,就连王府乐坊,也不得招为学徒。可福王他是怎么做的?咱家还在洛阳城选人呢,他就往王府抬人了。呵呵,咱家骂得脏,有他这位贤王干的事儿脏么?”
“你,这……”黄秉石一时语噎。
“得嘞,咱家帮朝廷痛痛快快骂一顿,气儿也顺了些,继续回去,给秀女们教习宫里规矩去了。”
“公公别走哇,公公再说一段儿。”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起哄。
“不说啦,走喽。”
“公公别怕,公公是京师来人,福王不敢对你动手。”
“唷,这位公子,你这话可未必,咱家看这位贤王,除了出关打***,这天下呀,就没啥事儿是他不敢做的。”
人们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哄笑,哄笑之余,不忘向黄秉石投去鄙夷的目光。
尤其是一些头戴方巾、一看就是已有功名的文士,那目光的意思好像在说:你还不如一个阉人明理又有血性。
魏忠贤刚神气活现地走出去十来步,王华门两侧忽然包抄过来几十个提抢执刀的王府卫士。
领头的快步上前,拦在魏忠贤跟前:“请公公移步府内,王爷有话要问。”
魏忠贤“哧”了一声:“要是咱家,不去呢?”
“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侍卫长的手刚刚伸出来,黄秉石就慌忙上前,拼尽一个文士的气力架住对方,呵斥道:“不得对公公无礼。”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也呼啦啦围过来几十个东厂番子。
“仓啷啷……”
两边都亮了白刃,一副剑拔弩张之态。
片刻前还津津有味看戏的洛阳士庶们,登时惊呼阵阵,你推我搡地往旁边躲闪,作鸟兽散,生怕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先头那几个“托儿”,不忘一边跑一边喊:“要反啦,要反啦,王府袭杀朝廷命官啦。”
黄秉石听了这几句喊,越发心惊,瞪着王府侍卫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