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诏书上的申屠嘉,在跟随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时,却不过是个挽弓执弩的卒子。”
“一个空有‘开国元勋’的卒子,便借‘老臣’之名,逼的朕这个足足做了二十多年太子储君,大权在握、正值壮年的天子,竟然只能······”
刘胜明明记得,在开始说这段话的时候,天子启面上还满是不屑;
——对自己‘周亚夫非得死吗’这个问题的不屑。
但说到最后,尤其说到申屠嘉这个开国时期的‘卒子’,却逼得自己干出那样无言启齿的事时,天子启的面庞之上,却难得一见的尽被严峻之色所笼罩。
满是严肃的看向刘胜,深深凝望向刘胜目光深处;
待刘胜被盯得有些心虚,天子启才面色阴沉的将目光稍移向侧方。
只是话中语调,却愈发严肃了几分。
“对于太祖高皇帝而言,就连韩信那样的人,都不过是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
“但到了孝惠皇帝临朝,几乎所有的开国元勋,随便单拎出一个,便都成了孝惠皇帝需要‘再拜而辞’的老臣······”
···
“陈平,别说是在太祖高皇帝之时了,便是在孝惠皇帝,乃至于前、后两位少帝在位时,都还是被朝野内外所不耻的人。”
“但到了先帝时,一个‘扶立’之功,就使得陈平名震天下,让先帝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到陈平老死的那一天······”
···
“已经故去的申屠嘉,也就是你这混账的老师;”
“——在太祖高皇帝征战天下之时,只是个一抓一大把的卒子;”
“——在孝惠皇帝之时,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郡守。”
“——便是先帝入继大统之时,申屠嘉也根本不是什么人物,就连关内侯的爵位,都是先帝以‘追封开国功臣’之名敕封。”
“但先帝前脚一闭眼、朕后脚一继位,曾经的卒子,便成了压在朕头顶上的巨石。”
···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又会是哪个卒子,成为后世之君头顶上的巨石?”
“——朕不知道。”
“朕实在不知道如今,在朝中艰难生存,连家中妻儿都养不活、连朝议都没资格参加的‘卒子’当中,究竟谁会在将来居于庙堂之高,以忠君之名,行权臣之实。”
“但朕很清楚:周亚夫会。”
“周亚夫,不是卒子。”
“而活着的周亚夫——三月而平吴楚之乱,于我汉家、我刘汉社稷有‘再造’之功,连朕都需要忌惮三分的大功臣,将来必然会成为少弱之君的阻碍。”
“现在,朕再问你:周亚夫,真的不该死吗?”
“活着的周亚夫,连朕都要被弄的心惊胆战,睡觉都恨不能睁一只眼;”
“如果周亚夫活的比朕还久,那我汉家,又能比朕多‘活’几年呢???”
说到最后,最开始的那抹不屑,终还是再次回到了天子启的面庞之上。
刘胜知道:这抹不屑,是天子启对自己那个天真的问题,所给出的最直白、最通俗易懂的答桉。
——这么蠢的问题,你也问的出口?
——做了这么久的太子,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天子老爹对自己失望了,刘胜当然免不得解释一番。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胜想要告诉天子启,自己并非是不明白这些道理;
而是对于周亚夫,太子胜,也有自己的盘算······
“父皇的意思,儿臣当然明白。”
“但究竟压不压得住,儿臣认为,尚还有待商榷。”
“——如果父皇认为,儿臣没有继续说的必要,那儿臣这便住口。”
“可若是父皇愿意听一听,那儿臣,便斗胆试言······”
在刘胜说出‘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时,天子启的第一反应是:那就不要再多说了,就此打住。
当听到刘胜说‘我不一定压不住周亚夫’时,天子启则略有些烦躁的将面色一拧。
——天子启同意刘胜的看法。
刘胜——尤其是将来的天子胜,究竟压不压得住周亚夫,确实是现在还无法下定论的事。
但对于这种没有定论的事,天子启的一贯原则是:只要不是绝对可靠,那就等于绝对不可靠。
只是在刘胜之后的话道出口之口,天子启不知为何,还是将赶到嘴边的‘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办’给咽回了肚中。
至于原因,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
——天子启,自觉时日无多······
到了这个地步,天子启希望能从刘胜口中,听到更多真实的想法。
即便刘胜的真实想法,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