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朕就问一句‘阿彘如何’,太子这三言两语,可就给了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安?”
···
“照太子这个说法,若朕不削藩,我汉家,就是下一个宗周?”
“百十年后,我汉家的天子,便又是当年的周天子?”
“关东的宗亲诸侯,便当是曾经的战国列雄?”
“而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便又当逢春秋战国那样的乱世?”
听出天子启话语中的戏谑之意,刘胜自只低头一笑;
待天子启自顾自含笑摇头着回过身,刘胜才将面上笑意一敛,神容也随之稍一肃。
“乍一听,或许父皇也觉得可笑。”
“但仔细想想,父皇当也就能明白了。”
“——当年,周王西迁,周天子自此威仪不再;”
“而我汉家,自先帝旁支入继大统,其实也已经显现出了‘天子威仪不再’的征兆。”
“都不用说旁的:便说吴王刘鼻,自先帝前元四年,便未曾再朝长安。”
“这样的事,放在太祖高皇帝一朝如何?”
“放在孝惠皇帝一朝如何?”
“便是前、后少帝在位的吕太后一朝,诸侯王超过三年不朝长安,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但在先帝一朝,这样的事非但成了现实,甚至还成了天下人皆以为‘本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
“父皇再想:若吴楚之乱爆发之时,朝堂中央没有足够的力量派出军队,并前往睢阳镇压叛乱,那会是什么样呢?”
“如果整场吴楚之乱,都始终没有长安朝堂派出的军队参战,那从始至终都发生在关东的吴楚之乱,难道不正如春秋战国之时的诸侯混战吗?”
“——挑起战乱的吴楚,不就是当年的熊楚?”
“跟随吴楚做乱的齐系诸王,不正是当年的田齐?”
“如果朝堂的军队没能东出函谷,那困局睢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关东的梁国,不正是当年,被天下合纵共讨的嬴秦?”
···
“再往下想:整场吴楚之乱结束,刘鼻、刘戊诸贼即没能攻下睢阳,也没有兵败身亡;”
“吴王还是吴王、楚王还是楚王,梁王还是梁王,齐系诸王也还是齐系诸王。”
“那父皇呢?”
“不正是春秋战国之时,逢战便发出一份‘止战诏书’,却根本无力左右天下的周天子?”
“我汉家的关中,不就会变成曾经的丰、镐,虽孑然而立于不败之地,却也根本无法插手天下之事吗?”
起了话头,刘胜索性也不再含湖,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是机关枪似的一阵输出,让天子启彻底陷入一阵漫长的思绪之中。
而在这接连一阵骇人听闻的描述之后,刘胜终也没忘将话头悄然一转,重新引回今日的正题。
“宗亲诸侯,对如今的汉家而言,仍不可或缺。”
“不单是因为北方匈奴、南方赵佗,需要壮年宗亲亲自镇守边墙,也同样是因为我汉家如今,还没有力量在整个天下尽行郡县。”
“但尽行郡县,是大势。”
“随着我汉家愈发富强,将地方治理权收归中央朝堂,是不可阻挡的大势。”
“这,便被已经故去的老师称之为:中央集权。”
“只是在这之前,我汉家积攒下的力量,还是要,也只能集中在针对匈奴人的决战之上。”
“而在决战匈奴之后,彻底扫除外患的汉家,便必将迎来中央集权的时机。”
“在那之前,以推恩肢解、拆分宗亲诸侯势力,就是先行之策······”
···
···
······
在刘胜这颇具蛊惑性质的‘演讲’之后,略显空旷的宣室殿,便陷入了一阵长达三十息的沉寂。
将略有些急促的鼻息调整好之后,刘胜也清楚地看见身前不远处,端坐于御榻上的天子启,也不由自主的鼻息粗重了起来。
——中央集权。
无论是千百年后,亦或是百十年前;
但凡是个有志于天下的君主,就绝不可能对这四个字说‘不’,也绝不可能在这四个字面前,生出丝毫抵抗的念头。
就好似后世的人,无法在‘族谱首页’‘清明头香’等字眼前保持冷静一样。
而刘胜借‘已故老丞相’之名,在中央集权的基础上,毫无偏差的指出了如今汉室所处的阶段,无疑是让天子启对刘胜的期望,又肉眼可见的高出了一层台阶。
只是这一刹,老天子的心神,仍沉寂在那如有魔力的四个字之中,久久难以自拔······
“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