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琨钰表面礼貌微笑:“不,这也是我们中国特产,距今也有六百多年历史。”
喝到忘乎所以,喝到天昏地暗,喝到送两人出去时眼镜男步履摇摆、全然忘了把手往周琨钰肩上搭。
“周小姐,跟你聊天很愉快。”他大着舌头说:“你们中国有句谚语怎么说?巾帼不让须眉。”
周琨钰:“我并不喜欢这句话,好像女性就该低男性一等似的。”
走出会所,周琨钰面色如常,只在双颊连接太阳穴的地方微微透出一点绯色,又被她端庄的神情压制。
周承轩提前派了司机,周琨钰把两人送上车,站在车旁告别:“慢走。”
甚至还能目送车徐徐开远
,才转身回了会所,淡定的锁上包间门。
一手扶着桌沿,微微垂着头,浓密的乌发从肩头垂下来,纤指抬起来揉着太阳穴。
她太不常喝酒了,方才两杯喝得又急,其实很晕。但她绝不会让自己露出醉态,谁知道把自己弱势的一面露给对方瞧,对方又会怎样穷追猛打。
很多人以为富庶之家养出的孩子会无比骄纵,或许盛宁儿是,但无论是她、还是代珉萱,从小学会最多的却是隐忍。
跟父母撒娇就能获得想要的糖?对她们来说,不存在的。
她们从小就已懂得,必须极有技巧的斡旋,才能潜在汹涌海面下让自己喘口气。
她拎着包走出去。
说明自己回医院还有事,让周承轩派来的司机先走,她静静站在梧桐树下,任夜风拂起她的发。
没有人知道,她顶着毫无破绽的淡然外表,却在等体内最汹涌的一阵醉意过去。
一辆车开过她眼前,又缓缓倒了回来。
副驾的车窗打开,露出代珉萱讶然的一张脸。
然后车门直接打开,代珉萱下车,又对车里道:“我送阿钰回去,你先走。”
周琨钰笑着唤了声:“大哥。”
周济言:“阿钰喝酒了?”
又叫代珉萱:“你带阿钰上车吧,我送你们。”
代珉萱摇头:“你赶着去开会,送完阿钰再送我,太耽误时间。”
比起情侣,他们大概更像同一战壕的战友,因彼此利益相同,所以互相体谅。
周济言不再坚持:“好,那下次再见。”
梧桐树下,一时只剩下代珉萱和周琨钰两人。
周琨钰恍然想起,她刚上大学那年,代珉萱大四,两人站在操场边说话,也是倚着一棵这样的梧桐树。
那之前代珉萱参加一个课题组,那是周琨钰从小长到大,第一次与代珉萱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见。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有点不敢抬头,眸子半垂着,看夜风扬起代珉萱尚未剪短的发。
等两人说会儿话了,胆子变大一点,眼皮再往上掀一点,又看到代珉萱清秀白皙的下巴。
那天晚上,代珉萱的一张脸,就是那样一格一格的映进了她眼底。
现在梧桐树在,代珉萱在,但她已经长大许多了,长得成熟理智、独当一面,不会再用那样羞怯的方式看任何人了。
代珉萱对在这里遇到她不稀奇,毕竟这是她们圈子里应酬时常选的地方,只是拧着眉问:“怎么会喝酒?”
周琨钰挑挑唇角:“我这几天没排手术,爷爷交代的应酬,不能驳了爷爷的面子。”
代珉萱掏出手机:“我约辆车。”
专车来得很快,周琨钰钻进车时,代珉萱一只手掌挡在车框上,怕她撞到头。
车开起来,周琨钰把车窗揿开一条缝。
夜风徐徐灌入,夜灯变作扑在人脸上的雾。
周琨钰微眯着眼
,靠在椅背上,模样有些迷离。
代珉萱看她侧脸,飞扬的发丝衬出肩膀的瘦削,问她:“要不要靠着我?”
周琨钰望着窗外摇头,整个人好像被那幻彩的雾裹挟,要飘去很远的地方。
代珉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把她拽回来。
垂着眼角看一眼周琨钰放在座椅上的手,微微蜷成半握的姿态。
明明脸那么淡然,手指却在明目张胆的书写着寂寞。
代珉萱的手指蜷了蜷。
前座的司机全神贯注开车,并没注意后排的动静。
如果这时她轻覆上周琨钰的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发现自己紧张了。
其实她已许久没紧张过了,她的工作性质要求她自信、从容、镇定,活成所有人心中的模板。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会紧张的。
一瞬想起周琨钰刚考进医大,两人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说话。
那时她就带着这样紧张的心情,有些不敢看周琨钰,周琨钰低着头,她也不叫抬起来。
眼神落在周琨钰额前的一缕碎发,毛茸茸演绎着后来不常见的生动。
她又看了看这时身侧的周琨钰。
长发被窗外吹进的夜风拂着,不似平日的规整,反倒有些大学时的样子了。
青涩的。尚不够完美的。可爱的。
代珉萱大概就是被那一缕乱发触动了心弦,屏息,手向周琨钰的手指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