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渐渐停息了,风向也开始转变。但随后就下起了雪,接着是拳头大的冰雹,路面开始冻结,极度湿滑。云层完全遮掩了星光,每家每户亮起灯火就是自由港中仅有的光源。 贝卡·罗绝对是个烂地方,气候恶劣,土壤贫瘠,大部分的土地都被雨水反复冲刷过的山嵴,地形蜿蜒曲折,光秃秃地容不下任何的植被。 星球上频繁的雷击虽然能够生成大量的二氧化氮和硝酸,为农作物的生长提供足量的氮肥,但贝卡·罗的雷击实在是频繁过头了。她不过是一个灰暗的石头星球,在银河系中这样的星球可能有一千万个,却是布伦的祖先阴差阳错下决定扎根于此的地方。 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是得天独厚的塔桑尼斯、克哈和泰拉多尔,但人类是顽强的种族,他们几乎能够适应银河系中各式各样险恶的环境。 布伦攀上家里的那辆联合收割机(robo-harvester),感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每况愈下。等他发动引擎时,几乎已经在咳血了,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彷佛都在哀嚎,剧痛从心肺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 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气象站里那些被异化的、脸上结满肉瘤和触须的怪物。后悔、痛苦和恐惧让布伦喘不过气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坐在收割机的驾驶椅上一动不动。 万幸的是,这种异虫病毒暂时还没有入侵被控制布伦的大脑。所有被感染的人类最终都会成为主巢心智的奴仆,这是生不如死的命运。 幸好,布伦现在还不知道。 对家人和整个自由港的爱和责任感让布伦重新振作起来,要是这座小镇最终被这场可怕的感染吞没,他挚爱的人们也将葬身于此。 布伦只是贝卡·罗自然降生长大的第二代移民者,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仅限于自由港,眼界也就隘口后的峡谷和那之后的耕地。 以前布伦曾梦想成为星舰军人,因为他喜欢旅行和冒险,而星际战舰往往总是穿梭在各个星系、象限和星系中。而贝卡·罗根本没有这个条件。别说星际战舰,就连能飞出大气层的飞船要么都放在仓库里生锈,要么就是被拆了当作宝贵的建筑材料。 他曾经是自由港中最热衷于冒险、最具有好奇心的那个人,对机械的敏锐直觉也让其能够得心应手地修理损坏的农业浇灌设备和收割设施。布伦本有机会更进一步,但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能够教他。 后来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所必须面对的现实,和自由港里的其他人一样早早就结婚生子,想尽办法填报自己的肚子。梦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只能丢在一边让它慢慢风化。 一阵风吹过,扬起的积雪彷佛白色的雾,卷起的冰雹打在收割机的挡风玻璃和车顶上哐哐作响。被冰雹砸得坑坑洼洼的车窗外,华灯初上的自由港在这风暴中摇摇欲坠,呻吟着,战栗着。 原本在这个时候,布伦一家四口应该其乐融融地坐在铺有蓝格子餐布的餐桌上吃着最简单的晚餐,晚餐大多是简单的面包,咸肉,再配些温暖的大麦茶。打雷时,外面是疾风骤雨,家中却温暖而惬意,他的女儿奥克塔维亚(Octavia Bren)会在那时坐在自己的腿上咯咯直笑。 大概全银河系里贫苦地方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布伦听说泰伦联邦的中心世界繁华无比,但心中却没有多少概念。 想到妻子儿女的笑颜,布伦还是强忍着疼痛和内心的恐惧发动收割机驶上自由港的那条水泥路,穿过呼啸的狂风的冰雹。 贝卡·罗教会这里的人如何去与自然抗争,教会了他们什么是忍耐隐忍,忍受人生中的苦难与伤痛。在科普卢星区的边缘,只有最顽强的人才能生存得下去。 在暴风骤雨中的自由港主街道上看不到一辆车,每家每户都正坐在自己的家中安然地面对风暴。有灯火和火焰的地方,才是人类文明的萌芽之所。 这辆收割机在布伦家里有些年头了,年龄比两个孩子还要大,代代相传,与家庭成员一般无二。 在任何泰伦联邦的任何一个世界上几乎都能够看到这种自动化和集成化程度极高的收割机,附带耕地、碎石和播种等功能,必要时还能加装固体汽油喷火器。按凯莫瑞安人的做法,收割机焊上几块钢板就能当坦克,他们甚至还能把超巨型的行星掘取机改装成电磁加速的路基战机发射港。 联合收割机是移民者们最忠实可靠的伙伴,而布伦只希望它今天不要掉链子。 布伦的目的地是雅各布·尼古拉的家,后者也可能已经被感染,而他的家附近就是自由港最大也是唯一一座无线电播报机所在地。尽管那台老设备的年头已经有三四十年了,零件都已经生锈,还能不能使用都成问题。 忽然之间,一束灯光从街道的岔路打来,直晃眼睛。布伦立刻就认得出来,那是自由港教师柯尔斯顿·沃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