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操着鞋,自上而下打量了杜衡几眼。 杜衡穿着他大哥在世时的旧衣,虽两人面貌天差地别,可是却都有一股子清隽之气在身上,一时间让秦雄晃了神。 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他的脚上。 “你别以为是个瘸子弱小我就不抽你。” 秦小满连忙去拽杜衡:“让你别出来,怎么说不信啊你!” 他想把杜衡护在身后,却是被抓住了手腕。 “大伯,有什么事好好说便是,动手也解决不了事情。” 秦雄面上虽然不改生气的凶相,看着杜衡斯文相,到底是没有再继续动手。 他把鞋板丢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你倒是会说,怪不得能把满哥儿哄住在家里藏了这么久。” 杜衡实诚道:“我是今天才来的。” 秦雄眉头蹙起:“今天?” 秦小满连忙帮腔:“我也不是说刻意瞒着二叔,毕竟也是件大事儿,刚刚说准备吃了饭过去,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 秦雄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些,登时看向了赵杞,倒是没等他数落,赵杞先畏缩委屈道:“我见着小满家里有人,以为是什么不规矩的,怕小满被骗,心里着急才去告诉秦二叔的。” 秦小满愤然道:“那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让你娘晓得了你在我这儿,到时候碰见我又少不得一顿数落。” 秦雄想着这小子满嘴跑假话,而且要说家事,也不适宜一个外人听,便顺着秦小满的话:“是啊,杞子你就先回去吧。” 秦雄都发话了,赵杞是想留也不敢留了,本是想找秦雄来把杜衡赶走,没想到听秦雄的口风是他也早有心思给小满找上门女婿,登时心里觉得更是没指望了,便是不甘也只能暗暗瞪杜衡一眼。 “那秦二叔小满我就先走了。” 赵杞走了以后,秦雄对秦小满道:“我问这小子话,你老实听着不许开口。” 秦小满张了张嘴,但是看见杜衡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道:“知道了。” 秦雄盯着杜衡看:“你是来村里讨饭的难民?” 杜衡眉心一动,微微看了一旁的秦小满一眼,见着他朝自己使眼色,为此他便应了声:“是。” “原来是哪里人?” “秋阳县人。” “父母家里是做什么的?” “父母在世前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家业,不过时年不好落败了,这才沦落至此。” “可有过作奸犯科之事?” “全然不曾,以前是想入仕途的,怎敢。” 秦雄也是个有本事的男人,这些年见过的人多,瞧杜衡生的跟小白脸儿一样,虽是落败吃了不少苦头,可那少爷相还是依稀能看出一些来,倒是不似在说假话。 他细细盘问了一番,不比审犯人粗略。 “我们小满虽说是有心找个上门女婿,这找的人相貌好坏还是其次,毕竟吃饭靠的不是皮相,首先看得是品性二字,其次是四肢健全。”秦雄对杜衡过去的家世没什么不满,中肯道:“你这腿脚不便的,怎么过日子?” 杜衡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的生存竞争力非常低,这个时代不似现代有口吃的容易,怎么也不至于饿死,但在原身的记忆里,这时候是常年都有人饿死的。 如果今天他被赶出去,身无分文,腿脚不全,无非就两条路,要么冻死,要么饿死。 为此留下给人当上门女婿和出去死,两厢比对,除却一心求死的人,想必都会选择前者。 杜衡便争取道:“我的脚许还能治好,若是治不好一辈子这样,虽是干不得太多的重活儿,但基本的活儿我还是能做。我识字,可以给人抄书,写信。” 秦雄眉心微动,前头的他觉得不过是体面话,真正实在的还是后头的一句:“你识字?” 杜衡点头:“以前家里日子好的时候上过私塾,也去考过生员,只不过没能考中,但是字是识得的。” 秦雄默了默,村里识字的人不多,他大哥在世前也是读过些书的人,为此秦雄对读书人有些好感。 且读过书倒是有些用处,以后靠着自己的人脉还能给他在城里介绍个算账的活计,到底也能养家糊口。 上门女婿不好找,本身就是件受人戳脊梁骨笑话的事儿,若非是这哥儿或者女子家里的条件属实好,男方家里穷,寻常男子谁愿意干这事儿,到人家屋里腰杆抬不起来,一辈子都得低着头。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哪个男子愿意去遭这种罪。 小满本身没多大毛病,虽说村里人总说三道四的嫌小满霸道,不过他觉得哥儿性子不怎么随他爹,反倒是更随他这个二叔,为此也很欢喜小满,觉得比自家那个成天躲在他娘手底下吃香喝辣的哥儿顺眼多了。 但是小满父母毕竟不在了,家里没有人撑着,其实只要给够了男方家里要的钱,上门女婿反而比那些有长辈的更好找,毕竟过来就是两个人过日子了,不会受一家人的气。 可他就是怕男子过来把持了家里,晓得小满没有爹娘欺负他。 为此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但眼下杜衡看着挺是文弱,倒是个小满能压制得住的,且又腿脚不好,会比寻常男子踏实安分,花花肠子也少一些。 还有便是这小子虽文弱,但是有点担当,知道护着小满,不像赵杞那么窝囊。 衡量那么多,说到底前提还是小满满意才行。 于是秦雄又把秦小满单独叫去了一边:“你真要留他?这可是个瘸子,乡亲们肯定要笑话的。” “乡亲们笑话我的还少嘛,又不在乎多一桩。”秦小满道:“我觉得他挺好的,还考过生员!多厉害啊。” “没见识,你爹在世的时候还是童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