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 夏目卧床了很长一段时间。 比从小到大任何一次发烧的时间都要久。 温度最高时升到了41度,烫得吓人。 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担心他会烧傻掉。 不过, 在卧床十天后, 他的烧渐渐降下去了。 虽然身体也虚了很长一阵子,但捡回一条命。 大家都说他的被这场爆炸吓到了,警视厅也派了几个警官前来慰问, 其中有个卷发的警官来的最勤快,但每次过来也不说话, 就静静地站着。 被同行的警官吐槽说比雕塑还像雕塑。 但夏目隐隐感觉不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他的意识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从这名警官身上嗅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是和萩原警官一样的烟味。 他头一回觉得烟草味也是能令人平静下来的。 直到一股劣质的烟味涌入鼻腔,夏目呛了一下,猛咳了好多下。 空旷寂寥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咳嗽的声音。 他有种错觉,仿佛此时此刻,世界上也只有他一人停驻。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似乎是想把胸腔深处的郁气尽数吐出。 握着栏杆的手也渐渐放松,手掌指节处握出了深深的红痕,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头皮发根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将头扬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 带着寒意的空气涌入气管进入他的身体。 味道其实一点也不好闻。 比起满是田野和树林空气清新的八原,横滨的空气中混杂着说不上来的灰尘和杂质, 还有挥散不去的硝烟味, 比东京的空气更要差上一点。 但在横滨呆久了,他竟也开始习惯了这种味道。 远处的闹市区的霓虹灯三三两两地亮起, 给昏暗的天边染上一些绮色。 他不管不顾地接了任务跑出来, 闷头把任务做了之后又浑浑僵僵地瞎逛了一通, 走到了一片之前没有来过的地区。 低矮的建筑、破败的房屋, 满是灰尘和打斗痕迹的街道,街上稀稀拉拉几道消瘦的人影。 路的尽头远处有个硕大的巨坑。 夏目听说过这里,擂钵街,横滨著名的贫民窟。 和武侦所在地几乎隔了半个横滨。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下午没有摄入水分让他有些难受。 太阳早早地没入了云层,天空已是深蓝色和深紫色混杂的色泽,斑斓的霓虹灯光都在城市的另一端。 街边每隔十来米竖着一个歪歪斜斜的路灯,但没几个是亮着的,就算有光亮也是都昏暗的黄色,似乎带着腐朽的霉斑,给这片街道蒙上了一层灰色。 让人看着就呼吸不过来的难受与压抑。 自己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吗? 夏目想。 不知道乱步先生他们会不会担心。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他们发个消息,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算了,回去再和他们道歉吧。 他叹口气。 又拍了拍趴在他肩上一直没说话的猫咪老师,猫咪老师一跃,精确地跳进了他的怀里。 夏目两只手环住祂,揉揉祂的脑袋和身子,想起这周课上老师讲的内容。 ——拥抱是能给予人勇气与力量的。 确实是啊。 慈祥的老太太语气轻轻缓缓,浑浊又清澈的棕色眼睛透过老花镜看向他们,“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或是遇到了让自己觉得委屈的事情,想要好好哭一场,那就抱一下别人吧。不用说话,不用其他的行为,仅仅是拥抱。” “记住,一定要是用力的、紧紧的、没有犹豫的拥抱啊。” 她让同学们都站起来给身边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论男女。 当时坐在夏目身边的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孩子,和夏目拥抱的时候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衣服里,差点呼吸不过来。 那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太太问有没有人要和她拥抱的,好多同学都跑上去排队,挨个想要给这个和蔼的老太太一个拥抱。 夏目也排到了。 老太太很瘦弱,但双手很有力量,拥抱时拍了两下他的背。 他觉得,好像在那一瞬间,一股力量注入进他的身体,让他有了一种可以完成任何事情的错觉。 高中时期他有一两次因为妖怪的原因受伤住院,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守在他床边,见到他醒来后也同样给了他一个情感炙热浓烈的拥抱,那是他们极少数情感如此外放的时刻。 如果玲子外婆还在,是不是也会这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背? “拥抱是一种天然的解压器呢。” 他想到了这句话。 他一般抱猫咪老师的动作都是偏向从下面托着,手臂角度是偏下的,因为这么托比较舒服。他很少以抱抱枕的方式,两只手从两边直着抱住猫咪老师。 这对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一种舒适的姿势。 一向不舒坦就闹腾的猫咪老师这回一句话没说。 祂稍微扭了扭身子,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抱枕。 夏目把下巴搁在猫咪老师的脑袋上,这个姿势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在擂钵街上空,不远处的一盏街灯闪烁了两下,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又跳了跳,暗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猫咪老师。” * 没人问夏目那天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后国木田欲言又止了几次,夏目看出来了,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我国三那年经历过一次爆炸事件,当时炸弹安装地点在居民楼,我是最后一个被救下来的人,但,那个将我背下楼的爆/处班警官,他牺牲了。”他言简意赅概括了下。 国木田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夏目笑笑,“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已经不会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怕到不敢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