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三个人的行动轨迹几乎像提前商量好一样准确明晰:惟明手中阵法瞬间铺开,银蓝淡光笼罩全船;迟莲给三人套上避水诀,横剑护卫于惟明身前,归珩则跃上船头,手握长弓,弦如满月,朝漩涡中心射出可堪劈山分海的一箭! 凛冽的青色箭光尖啸着划过漆黑海面,所经之处连海水亦为之退避,在煌煌灵光辉耀之下,潜藏在海渊深处兴风作浪的巨兽终于露出了真正面目—— 一只足有半个皇宫那么大的海蚌徐徐张开贝壳,从中钻出一条通体覆满软甲的细长银龙,那龙吻部奇长,头顶两只珊瑚般的龙角,背生八对薄鳍,尾部微卷,正通过吻部源源不断地吸入海水,在海面上造就了巨大的漩涡,他们这艘船恐怕是被它当成了小鱼小虾,也顺便给卷了进来。 惟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玩意不像龙,撑着法阵问道:“这是人间应该有的东西吗?能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不好说,”迟莲谨慎地道,“殿下后退,先看它如何应对归珩。” 归珩一箭破浪射向海蚌中心,那银龙虽然身体曲折,却是天生骨骼的形状,并不如寻常龙蛇躯体灵活,无法随意掉头,只能凭鱼鳍划水避开箭风,那海蚌却连躲闪也不能,索性将贝壳张得更大,一口吞掉了归珩的箭。 归珩傻眼了:“啊?” 惟明也“啊”了一声:“不嫌剌嗓子吗?” 归珩犹如遭受奇耻大辱,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我那一箭少说也有上千年修为在里面,这玩意儿说吞就吞,连个嗝都不打,凭什么!它是不是瞧不起我!” 迟莲冷冷道:“别光说人家,也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归珩嘴上抱怨,手上却不停,又是连珠两箭发出,却均被那蚌壳一口吞了。迟莲神色沉凝,遥视着闪烁银龙与缓缓张口的海蚌,这回终于不再是嘲讽语气了:“能硬吃下归珩的箭,它起码有万年修为,可这种异兽又怎么会到人间来?” “连蚺龙和树妖都能来,人家为什么不能来?”惟明的法阵将船堪堪定在海浪中间,没有被银龙吸进嘴里,但总也不是长久之计,“大国师,咱们别管它怎么来的,还是先想想怎么请它走吧!” 说话间那银龙已调转吻部对准他们的船,猛地一吸,整个船身顿时剧烈地一颤,随后突然定住。惟明突觉不对,扭头往旁边水中一看,霎时连呼吸都顿住了。 仿佛一只无形之手握住了时间沙漏,令通过缝隙的那一粒沙堪堪悬停。这一瞬汹涌奔流的海浪忽然定格,百丈瀚海转眼凝结如冰,整片海面形成了一个短暂静止的巨大通道,而海中一切活物也都随之停滞不前。在这天地同归的静寂中,唯一还在源源不断流动的,是万千微弱如冰屑的细碎磷光,像一匹流光溢彩的薄绡在水中招展。 如果薄纱的另一端不是那条诡异的银龙,这场面美得堪入画卷,足可以称得上是人间难见的绝景。 惟明喃喃道:“我明白了。” 迟莲蓦然 回头:“什么?” “那艘鬼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答案就在这条银龙身上。” 惟明指着外面流动的磷火,“他们也许是离得远,没有像我们一样整条船都被吸入漩涡,但这条银龙会吸取方圆百里所有活物的魂魄,船上能动的人会不由自主受到它的吸引,跳进海中随它而去,而那些被关起来动不了的人只能被抽干魂魄,所以才会有不明死因的尸体留在船舱里……这下就全都说的通了!” 迟莲虽不太清楚案情,但一看外面这熟悉场面,不由得头大:“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要来人间掺一脚,来了就要先吸一波凡人魂魄……” 归珩拉弓搭箭,这时候还不忘冷嘲热讽报复他:“帝君教你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凡间受九天之誓约束,灵气不足,修行艰难,妖怪在凡间要增长法力,不吃魂魄还能吃什么?” 说完他手一松,青光疾驰而去,正中银龙的七寸。一刹之间所有人都听见了“当”一声击金振玉的脆响,犹如冥冥之中有人敲响了沉重的青铜大钟,悠长余音如水波一圈一圈回荡在静止的时空中,紧接着银龙遽然一仰身,于半空中发出无声嘶吼,中箭处创口迸裂,绽开吞天白光,顷刻将凝滞漩涡内一切生灵尽数淹没! 船上的人在海上漂了半宿,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昏暗的光线,被白光这么一照,几乎暴盲。与此同时,原本靠惟明的法阵维持稳定的船身不知为何突然失控,猛地朝一侧翻倒,船舷边有几个没抓稳的士兵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啊!!!” “救命!” 惊声此起彼伏,迟莲第一反应就是向后探手抓住惟明,可竟然扑了个空,紧接着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动荡的根源究竟来自何处—— 阵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