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南来的渡船已经靠岸,船上一色精壮艄公船夫,看上去不像之前黄河边上讨生活的,倒更像是顾渊麾下兵将还差不多。他们望着这些金人,眼睛里恨不得要冒出火来,要不是上官压着,怕是当场动手也说不定。 只有一位年轻得惊人的紫袍公卿从踏板上走下,他腰悬长剑,脸上却堆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见到完颜宗弼也不卑不亢,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朗声道:“在下虞允文,侯爷相令,北渡迎候大金梁王殿下!侯爷有言,望此番和议,能让两国各取所需,化干戈为玉帛……” 对此,他完颜宗弼也是轻蔑一笑,他先是学着宋人公卿那般模样拱了拱手,嘴上却说道,:“辛苦虞相公相迎,可你们那位侯爷的话……各取所需某信,至于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吧。” 这时候两人已在渡船之上,使团的随员马匹也都在乱哄哄地登船。春日黄河之上河风浩荡,偏偏风向全然纷乱,吹得那捧日旗不断地变幻着方向。 虞允文看了看那些旗子,又瞧了一眼完颜宗弼,还是笑,说起话来也更随意一些,:“四太子如何觉得是自欺欺人?我家侯爷自京东路上与四太子相逢,一直念念不忘,不然为何会指定四太子为这使团正使?更何况……”. 他说着说着,忽然凑到这位完颜宗弼身旁,当着使团一众副使的面,却偏偏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西路军势大,我家侯爷却已替四太子剪除,只剩一个完颜宗翰在我们手里,侯爷说了,他的生死全凭四太子一言而决。此外……若是此番能有什么和议带回……”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忽然哈哈一笑,大声道:“——大金朝堂,自然任四太子展布!”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叫完颜宗弼只觉得眼皮一跳,暗道一声不好。眼见这位年轻的虞相公如此,他如何还看不透他们心底那点盘算! 只是这点障眼法,对付起粘罕、挞懒自然没用,可至少在这群黄龙府来的酒囊饭袋看来——他们两方,定是已经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误!怪不得要指他为正使,当真是一场阴毒至极的计谋!只怕是将西路军菁华战场上击灭之后,打算把整个东路军也给装进去! 想到这里,完颜宗弼禁不住冒出一阵冷汗,可还是强撑着冷哼一声:“之前只听说顾枢相身旁有一位年轻书生,手段阴诡毒辣,现在看来当时你这位虞相公无误了。” 虞允文也不在乎,只淡淡地道:“四太子过奖了!彬甫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所谓手段,却大多是我家侯爷的吩咐……冒领侯爷功劳,实不敢当!” “呵呵……” 完颜宗弼冷笑一声,直接一甩披风转过身去,没有再与这位虞学士虚与委蛇下去的意思。 春日黄河,水本就不大,船队借着河风横渡也不过一两刻钟的事情。 令他惊讶的是,就在自己靠岸时,只听得一阵锣鼓喧天,白马津渡口上,瞬间一片赤旗招展,恍若战场之上无数次纵横蔓延的赤潮! 完颜宗弼几乎本能地骇然,伸手便去摸腰间刀剑,可却被虞允文笑着止住了。 这位年轻的紫袍公卿指了指脚下,只见他们居然用红绢铺就出一条长路,自渡口一直通道长堤之上,而红绢两侧,居然还有十余侍女分为两列,见他们登岸完毕齐齐地道了一声:“恭迎殿下……” “梁王殿下稍安,我家侯爷吩咐,两国和议,当是决定天下生灵前途的大事,殿下又是侯爷敬重的大金英雄,自然当以国礼相待——请!”虞允文说着也不理会这群金人的目瞪口呆,大笑着继续在前引路。 而完颜宗弼与韩常打起十二分的谨慎,扶刀而上,踩着那红色绢丝一直走上长堤方才发现,顾渊居然带着韩世忠与赵璎珞亲迎在此。 他同样骑一匹白马,没有披挂,穿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阳光下懒洋洋的样子,像是一位踏青郊猎的中年文士。 可一看见完颜宗弼他们头顶着貂帽冒了出来,这位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宋枢相却仿佛忽然来了精神。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敏捷地跳下马来,连个随从都没带挥着手向他们这边便冲了过来,那热烈的样子,像是故友重逢——甚至更为甚之! “兀术兄,兀术兄,兄弟这回可算等到你来!”他扯着嗓子大喊着,冲到近前根本没有理会虞允文的寒暄介绍,一把便握住了完颜宗弼的手,只叫两方宋金双方使臣都看傻了眼——这两人该不会战场上打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吧…… 宋人那些文臣自是不必说,唉声叹气的有之,捶胸顿足者有之,提笔记下这一幕,留作未来弹劾之资者更有之。就连随行军将见了也皆是一阵默然,韩世忠都忍不住看向身旁与他并肩立马的顺德帝姬,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璎珞躲开了韩世忠询问的目光,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