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没有再给这些金军祈求的机会。神臂弓的打击接踵而至,第三阵与第四阵箭雨已经是蛮不讲理地泼洒在阵列而战的甲士阵中,肆意收割着这些精壮辅兵的性命。 尤其是、那些可恶的铁矢,比金军常用的雕翎重箭要短上许多,透甲之后便难拔出,只能看着小半截矢尾鲜血淋漓地露在外面,黑红的血从铠甲破洞中向外汩汩涌出,缓缓带走伤者的血液、体温与性命,痛苦嚎啕弥散在战阵之中,几乎摧垮了这支兵马的军心士气,即使是没有受伤的人见了心下也是一阵骇然。 “宋军……宋军上来了!” 铁矢之雨刚刚止息,阵列最前端,一位侥幸未死,也未逃离的渤海射士忽然指着正前方,声嘶力竭地向身后吼道。 宋人步军精密的攻势前,这些倒霉的金军没有半点可以喘息的时间!那位渤海射士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军神臂弓整然的阵势仿佛褪去的海潮,而宋军此战真正的决胜力量——数万重甲战兵,长枪如林,踏碎阻隔的风雪,向他们发起冲击! 沉重的鼓点声有节奏地响起,每一下都仿佛是砸在这些金军步军心头、每一下都仿佛让他们离丧败死亡更近一步! 多年以来金军对宋军施以的恐惧,在这个时刻几乎被毫无保留地奉还回来! “进——兵!” 距离百步,张显、王贵两员战将,几乎是同时下令! 他们麾下,四十个指挥的精锐战兵,排出足足十五排的厚重冲击阵型,伴着鼓声,发出有节奏的战呼,恶狠狠地碾压上去! 而当面金军,在一众女真军将威逼之下,就算是再怎么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正面迎上! 建炎二年十一月十一,在汴京城下这场战略决战拉开战幕半个时辰之后,宋、金两军庞大的步军方阵终于恶狠狠地碰撞在一起,整个南线战局,至此彻底沸腾起来! 锋线之上,宋军以精锐重甲士为前锋,巨斧对着金军阵列齐齐挥下。 这些训练了一年的宋军甲士没有任何的花巧,只听着身旁都头或者指挥使的号令砍杀。沉重的巨斧带骇人的风声,一次次地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巨斧锋刃,间或还有长枪如林,从甲士的间隙中突刺而出,这种机括般精密的战阵配合根本不是这些女真杂军装备的盾牌铁甲所能抵挡的! 无论是部族之中多么勇武的武士,或者女真的精兵悍将,在宋军徐徐而进的攻势面前,皆是连人带甲被直接劈断搅碎!宋军突进五步,便会停下重整阵势,而金军节节后退,两军之间便空出一道血肉胡同,在皑皑雪原上显得分外刺眼! 这等惨烈的瞬间伤亡,让与之交战的渤海人、奚人、契丹人、蒙兀人还有北地汉人脑中只剩下无边的颤栗! 最初的勇气和敢战之人被飞速消耗殆尽,对宋军这血肉磨坊一般推进的军阵的恐惧终于压垮了对军法的敬畏——前锋崩溃,怯懦之人转身想要逃离这片屠场,可后方却还有不明所以的甲兵在涌动着向前。 缺乏统军大将的缺点暴露出来,金军这万人规模的步军阵列在接触的一瞬就开始动摇,进而不可避免地滑向混乱。 布置在这些辅兵阵后,还有大约三百多女真轻骑。他们在一员谋克的率领之下承担着督战之职。见此情势,这些女真骑士也是毫不犹豫地执行军法。 战马在雪中奔驰起来,长刀出鞘,朝着那些溃逃下来的辅兵毫不犹豫地纵马掠过,砍杀刚刚溃散下来的杂胡们。那领军谋克一面砍杀,一面还疯狂地挥刀咆哮:“回去!回去——后退皆斩!” 可他却没提防,自己身侧雪幕之中,忽然冒出一骑满身是血的黑马!马上宋将此时也如刚刚从血河中升起,跃马扬槊,亦如鬼神临世! 他甚至都懒得呼喝,只是挥动长槊顺势横扫,便将这还试图整军的谋克头颅斩下。 可怖的是,坐骑并不知自己的主人已被斩首,雄健的辽东战马带着那具无头的尸体犹自在如潮的溃军中驰骋,鲜红的血从脖颈中疯狂地喷涌着,跑了好远方才无力地倒下,让见到这一幕的金军更加惊惧! 那宋将自然是杨再兴那个杀胚!他的身后还有大队大队衣甲火红的宋军轻骑冒了出来,他们追逐着溃散下来的女真骑军至此,却没想到居然已杀到了金军步军阵后! 杨再兴看了一眼金军战阵,没有选择鲁莽冲阵。坐下黑马将速度释放到了极致,带着这无双骑将掠阵而过!他双手执槊,从阵前掠过,将无数金军步卒扫倒挑飞!而他身后宋军轻骑,也是战场搏杀出来的当世精锐!见此情势,亦纷纷收枪摘弓,向着那些混乱的金军阵列驰射过去——箭雨如幕,更加剧了金军战阵混乱! 哪怕有几员战阵经验丰富的猛安还在阵中不住呼喝,他们的亲卫也拔刀出鞘,想要震慑乱军,但都已是无力回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