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济南府的战事是一夜之间被掀起到最高潮,那么虎牢关则如狂澜前的堤岸,在金西路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前屹立不倒! 尽管如此,十日之后,这支兵马也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呼延通矮身扯过一张神臂弓,费力地蹬开。他的一条胳膊上缠着被血浸透的绷带,无力地吊在脖子上……那还是上一次金军攻上城关,他带兵亲自临阵留下的伤势。医官给他做了处理,也敷了药,可稍一使力,还是往外渗血。 “几日了?”他在垛口后探出头来,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金军,只觉头皮发麻。 “第十四日了……统制下去歇下?这一次让我顶着?” 回答他的是被火线提拔成一军参政的赵子昂,这位骑军指挥使同他一道俯瞰城下金军阵势。 韩世忠在荥阳摆出一副凭城而守的畏战模样,倒叫完颜宗翰舍得豁出全部实力,想要先解决这威胁他侧背的虎牢守军。 “虎穴”传来的命令简单而不近人情,命他们在此支撑十五日,好为韩世忠大军设置防线争取足够的时间。可“虎穴”大营似乎根本没有考量,他们在这里面对的是十万金军战兵、辅兵,是实实在在的伤亡! 这悍将搜罗了西京地界,连上武装起来的民壮方才凑齐不过两万兵!他将那些训练过的老兵打散放去带这些拉过来的厢军、辅兵,可即便是这样,也根本抵挡不住如此惨烈的消耗! 往往一整个指挥增援上去,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彻底打废,有限的老兵死伤殆尽之后,剩下的兵马便会彻底垮下来!他麾下十个指挥使,如今只剩下三个带伤的!还有之后带兵过来的地方厢军指挥,加起来也被抬下来了七八个! 最致命的损失还是军中那些受过严格训练的参政们。这些年轻人面对这等规模的国战中表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牺牲精神——他们咆哮着“我生国亡、我死国存”这样的口号,一个又一个带着临时被组织起来的溃军冲上关城,且义无反顾! 面对这场国运之战,这些年轻的读书人冲在了最前面,也牺牲在了最前面——同归于尽,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成了一个最普遍的选择。 打到这个时候,连与呼延通搭档的那位参政也战死在城关上,惹得这位将主最后只得严令所有参政在城下组织溃军,不得轻易上城。这时,他的手里却只剩下寥寥七八名参政可用,赵子昂这之前不过领一个骑军指挥的人物都被他火线提拔起来,当做自己参政使用。 眼看着这小白脸一脸讨好似的笑,他一脸不耐地道:“滚滚滚!你个骑军出身,怕是披着重甲打半个时辰就得趴下,给老子滚到城下把溃兵给收拾好再带上来!只要你们能源源不断,凭着这虎牢关,老子能陪着那粘罕玩上一年!” 谁知这赵子昂也不知是骑军天然的傲气,还是仗着自己与大宋天家一个姓氏,居然不屑地哼了一声:“将主——不是我小瞧你,咱们打到这时,上下能组织起来的兵马统共没有两千……能否撑过下一波都不好说。到时候关城一破,女真骑军杀将进来,谁都逃不掉,死在上头还是下头又有什么分别?李超那厮之前自己以命掩护我脱身,怕也不是为了让我留着性命再做一次逃兵的。” “李超?你是他参政?”呼延通听到这里,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一拳擂在他胸甲上。而后,他又移开视线,望着城下兵马压低声音说了句:“倒是个带种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赵子昂靠在墙垛后望着天边残阳如血,笑了笑。 “可惜你虽姓赵,却不是官家……若是,若是咱们官家有你赵参政半分血勇,怕是靖康年间便把这金贼打回去了!哪里有之后这些祸事?” 赵子昂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不易察觉的沉了一下,可片刻之后他就又回复到之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将主莫害我!我对当官家可无甚兴趣,只是想着神州天顷之时,咱们老赵家的男人总得有人出来死国事,不能只让一位娇滴滴的小帝姬去做这为国死战的事情吧!” 呼延通一愣,讪讪说道:“顺德帝姬能把顾节度压着打,如何是娇滴滴的……” 可那赵子昂却没再与他纠结这些,反而半站起身子,朝着城下看了一眼:“……统制,金军将要扑城,可还要我下去?还是咱们便一道战死此处,换将来后人给咱们立块石碑?” “——到底是读书人,还能想起立碑这等主意!”呼延通闻言哈哈大笑,而后仰天吼道,“好!那便在此,战个痛快!” …… 太阳落入关城之后,染得天边一片血红颜色。 完颜宗翰骑在马上,举手想要遮挡那映入眼帘的血光,可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虎牢关下,金军这一次的突击也已是孤注一掷。 巨大的配重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