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翼御营中军如墙而进,当者辟易,可金军大寨的西翼却完全是另一光景。 刘光世披着那件明晃晃的鎏银鳞甲,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亲冒矢石。奈何他麾下士卒,除了那两个指挥最贴心的甲士勉强捏合得起来,还能够听令而战,剩下兵马在这黑夜里几乎就和一盘散沙差不多。 黑暗之中兵不认将,将不识兵,完全是在凭借这个人勇武厮杀。 也幸亏是宋军突袭,人数上又占了绝对优势,若是遭遇完颜兀术主力,这时候怕是他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多久。 “这样不成……这样即便打进去,兵直接就散了……到时候这群兵痞搞不好会闹出去闯田师中军阵的笑话!” 刘光世好歹是将门出身的久战宿将,当然能看懂如今自己部曲发起的攻势只是看起来凶狠罢了。营中金兵列阵在后,却引而不发,摆明了就是在等他们破寨而入。 他拉来身旁参将,朝他急切吼道:“把那些兵一个个都给我拉回来!列好阵,再拉倒栅栏闯进去!这样东一片、西一片地去撞寨墙,若是金军涌出来,便是全军溃散!” 可已经太晚了! 就在那参将刚刚转头想要上前重整队伍的时候,前方几十个精壮军汉已经齐齐发喊,将那原本便不算牢固的栏栅扯倒了一大片。而壕沟之外,原本只是与金军隔着栏栅鼓噪对射正起劲的宋军当即有些发懵,可他们对面,那些金军明显是早有准备,千余战兵在领军猛安的率领之下一声咆哮,当即便如群狼一般扑了出来。 稍待一阵,又有大约三百多零散的轻兵跟上,这些兵马在宋军重压之下发出狂热的呐喊,如黑色的潮水,恶狠狠地向刘光世所部席卷而去。可怜那些宋军弓弩手还在忙不迭地装填箭矢,面对这样的冲击根本是缺乏准备! 原本应该顶在前排的长枪兵和大盾手都忙着去填平壕沟,破坏寨墙,或者干脆是隔着栏栅攒刺厮杀,谁也没料到宋军如此优势兵力面前,这些鞑子居然不谨守缺口,还发动了反冲锋! 不过他们的迟疑也只有一瞬,借着混乱的火光,眼瞧着金军明晃晃的刀兵已经抵近自己眼前,这些数量依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宋军士卒居然毫不犹豫地抛下兵刃和累赘的大盾,没命地叫着:“金军杀来了,跑——快跑啊!” ——西翼攻势,当即陷入混乱,甚至是某种程度的崩溃! “蠢货!蠢货!”军阵之后,刘光世见状急得连连跳脚! 他这一次豁出本部精锐,原本就是想着在赵家兄妹面前露个脸,至少保住自己部分军权。却没料到自己部曲平日与金军交战逃散惯了,若是金军坚守,他们可能还有鼓噪而攻的勇气。可当金军战兵如黑色潮水蔓延而来,逃跑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本能! 黑暗之中,前锋一触击溃,当即带动随后人马,让混乱演变成雪崩般的溃退! 便是他最得力的那两指挥甲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也被冲动了阵脚!他们在一阵惊惶的询问之后终于忍不住轰然而散!三千战兵,原本也是西军之中数得上的精锐,在这淮水北岸的夜色中竟再度溃败,大队大队人马,哭天喊地向着浮桥而去。 刘光世带着亲兵,拔刀砍翻了几名逃兵,可却根本止不住这崩溃的势头。 “护着俺!护着俺!咱们去浮桥!着人给田师中送个口信!就说咱们被完颜兀术大军埋伏,叫他快撤!” 他脑子转得飞快,知道自己若是就这样退过淮水,怕是会被那位帝姬一剑切开喉咙。唯一的出路便是将张俊那便宜女婿一起拖下水! …… 此时,田师中已经深入营寨——金军以骑军为主,而这营寨不过草创两天,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 他们突破外围防御之后就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分出小队轻兵,开始四下放火,眼瞅着功劳到手!可就在他们稍稍松懈,开始寻找金军辎重粮秣的过程之中,忽然遭到了小股金军的侧击! 那些金军以渤海和契丹人为主,人数不过两三百人,显然是刚刚那支被击溃的金军猛安再度被集结起来,他们当先的是一员老将,火把之下目光凶悍,挥着一柄沉重的刀,驱赶着这些士气沮丧的契丹和渤海人向他们发起堪称亡命的扑击。 突袭之下,不过两三百临时组织的士卒,竟然将田师中部的左翼整个压制,陷入混乱。 “推回去!推回去!已经半个时辰了……四太子援军眨眼便至!你们不会是想告诉四太子咱们竟然被这些懦弱的宋人杀入营寨了吧?”古伦在阵中扬起战刀,恶狠狠地嘶吼。可哪怕如此,这样的胜利也是暂时的。田师中所部御营中军自然不是刘光世这样的溃军可以比拟,仅仅是短时的混乱之后,这位金军万户便绝望看到,四面八方全是反卷扑来的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