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睁开眼,周围是一片人马喧腾。 诸路勤王大军川流般汇聚于城下,有人忙着向着同袍炫耀自己的武勋,也有的只是轻蔑一笑,却又沉默不语。 他仰面躺着,看着头顶的牛皮营帐,微微发愣,似乎还没从一场大梦中完全醒来。 在梦中穿越之前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合在一起,他想起来自己的过去。 上一世,他是黑街少主,手段狠厉,得罪了太多的人,最终在岳王庙被仇家埋伏。所以一直以来他心头激荡的那股戾气、战场杀伐时的刀法与果决,都和他半辈子的黑街身份有关。 而这一世,他却只是江南盐帮一个不得宠的儿子,自私又懦弱,稀里糊涂被送到了这千里勤王的战场,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可到底,他阴差阳错地占了这具身体,从那场天崩般的溃败之中活了下来。非但如此,周围还聚拢了大队甲士。 在如今汴京告破,宋室被困,乱军四起的时代,他也勉强算得上是手中有兵有粮,要是放在汉末、放在五代,可以被称一方诸侯,要是放到北洋时代,激进一点自封一个大帅似乎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闲话。 这样的经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是奇迹! 他们护卫着顺德帝姬,在东平府外休整一晚,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准备入城去拜会那位担负天下之望的康王赵构。.. 这个时候,这位大元帅的兵马在大名府一带倒是与金军狠狠碰了几场,取得了些许小胜。 虽然清楚的人都知道他们袭杀的不过是依附在金人麾下的渤海辅兵或者北地汉人,可每个人还是为这样的胜利发自内心地欢欣鼓舞。 赵氏享国一百六十七年,历代官家对士子百姓皆是怀柔无比,即便是道君皇帝好大喜功弄出了花石纲那么个天怒人怨的东西,逼得江南方腊造反,老百姓依然单纯地觉得,官家是好的,不过是受了奸臣蒙蔽,不过是那些幸进小人遮蔽了天家耳目视听,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 而今天,尽管汴京已基本等同于失陷,可在河北、河东路,康王还在募兵抵抗、颇有些天下皆降,唯我不降的悲壮气概。 大宋这些如今还游荡在外的文臣武将,也还倚他为长城之靠! ——他们都还没发现,此时这位金甲按剑坐在元帅府坐上的青年,正飞快地失去曾经的勇气,沦为权力的俘虏! 也许,只有顾渊能够明白他心底那点阴诡的想法。 知道他的迟疑不定、知道他的进退两难! 而现在,他要摩拳擦掌,准备搅弄各方风云,将这个懦弱官家心底的野兽放出来——“就算只是一条伪龙,老子也要从你身上赚足了好处再说!” …… “参议……”少年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断了顾渊的思索。 虞允文对他这位参议似乎没有半点避讳,听见里面动静掀起帘子就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身洗净的衣服。 “这是小赵娘子给参议准备的换洗。小赵娘子吩咐说,面见康王是大事,说不定能定参议未来一生的运数,参议可万万马虎不得。” “定我未来一生的运数?她真是这么说的?这小妮子,怎么也开始学着她那道士老爹忽悠人了。”顾渊接过衣服,没有多想。 哪怕对赵家再有什么意见,相处一月,他也不得不说这位顺德帝姬实在是好,长得漂亮又没有半点架子,性格温婉可人,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军汉,就是他这样两世浪荡的公子哥都免不了心动。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她也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中间还发了一场烧,丢了半条命进去。 可好了之后,这位帝姬却与这一队兵士处得更加融洽。行军途中也毫不避讳,裹着一张毯子便能倒头往一群粗粝的军汉之中躺下去。最开始甚至一度吓得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军汉们纳头便拜。 河北路的精骑、白梃兵精锐、汴梁禁军精华、还有那些各路收拢的溃军,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男人们围拢在这位帝姬火红的衣甲下,让顾渊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巨大的危机——这位帝姬这是要将他好不容易拢起来的精锐军士给挖光墙角啊! 顾渊甚至怀疑,若是赵璎珞有一天下令让他们去冲完颜宗翰的大阵,他们这些人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之效死! 不过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他的戒心,赵璎珞对于这位顾参议也格外上心。她管韩世忠、刘国庆这些年纪看上去稍大些的恭恭敬敬地叫着他们的官名;管虞允文这样的半大小子亲昵地叫起了小郎君,却唯独管顾渊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兄长。 “茶里茶气的……”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顾渊对此嗤之以鼻,心底暗自骂了一声。这和以前夜场里贴在自己身上嗲声嗲气地叫“哥哥”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