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正月初十。 这原本应该是汴京城最热闹的时候,在以往的春节,开封府会允许全城狂欢三天。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员僚佐,甚至卫宿禁军,到了这段日子都会放松下来,从早上开始串门庆贺,度过这一年的开端。 这本来就是当世最宏伟繁盛的城池! 它的经济无与伦比、它的文化举世无双,只要是来过这座城池的人们,无不欣赏它的艺术、赞美它的诗文——只是这座城市从繁荣的巅峰坠落到残败的深谷却只用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不到。 城破那天漫天落雪早就已经融化,或者在阳光不曾照耀过的地方变作又脏又硬的冰棱。如今在汴京城墙上游荡的,也已经不再是大宋那些衣甲华丽的禁军,而是从北方席卷而来的金人。.. 这些身材矮壮的女真武士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在一个多月前的惊天一战中成功攻破了外城,占据四壁。可他们却迟迟没有对内城发动进一步攻击,甚至连成规模的纵兵劫掠都没有发动过。 女真人的东、西两路大军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惊人的默契,他们都勒兵于城外。 百姓们口口相传,破城那一天顺德帝姬率军拼死一战,将这些金人打得痛了,所以他们似乎不想付出更多的鲜血,只想威压着这座城市自己拿出更多的金银、更多的女人、更多的工匠,来满足他们被这灭国一战激起的饕餮欲望。 至于那位宣化门上仗剑抵抗的顺德帝姬最后的下场,就再没有什么确切的说法。 有人说她领着十七骑突围而出,用不了多久便会带着勤王兵马回来继续拯救这座城市。 还有人说她已经被金人抓了去,并且信誓旦旦声称亲眼见到帝姬在陈桥门下被一员金军大将打下马来。 当然,汴京士民谈论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无论结局如何,那个点燃过他们希望的举火之人显然暂时不会回来。而她的父兄们,哪怕仍然控制着内城,哪怕金人几乎是有意收束了刀兵,也不敢派出一兵一卒到外城来卫戍他的子民了…… 整个汴京,就在这些此起彼伏的传言和混乱中,渡过了城破之后的第一个月。 而这一日,南熏门内,残破的长街上,一个车队在废墟之中缓缓而行。 破城那一日,因为孙傅的抵抗,整个南壁一直坚持到天明官家口谕传到之后方才放下了武器。因而这里也是被战火侵蚀的最惨重的地方。南熏门正对着,整条街的建筑全部化为了灰烬,再不复当年的繁华盛景。 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汴京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聚集地,他们在这废墟中翻检些能用的东西,用残存的房梁搭出简陋的窝棚,就在这乱世之中拼命挣扎着活下去。如今天寒地冻,睡一觉就有人再也醒不过来,可是每天早上,就会有新人从这些死去人身上扒下所有的东西,然后占据他们的位置。 谁也不知道,这种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在此之前,这附近也发生过流民哄抢献给金人财货的事情,后来官家再来交割,就已经开始派甲士卫护。如今这支车队不大,只有五辆马车,可是所有的车厢都用垂下的帘子挡得严严实实,并且还有一支千余人的甲士护卫着,一看就来历不凡。 而见到这样一队奇怪的车队经过,大多数流民们也只是冷眼看着,不知道这是内城的那些相公们又在和城外金人要往还怎样的军国大事。 “阿姐,不是说官家已经与金人议和了么,为什么金人还不放爹爹回来?这队车马,是去接爹爹他们的么?” 流民之中,一个小女孩看着那一队马车,忽然间说道。可她身旁的女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旁边人见了也只是摇头叹息。他们之中有人认得这小女孩,记得他在城破那一日还给从城头退下来的顺德帝姬送过半张饼子。若是这城没有破,想必日后这也会成为一段佳话。 然而如今已经是这般光景,顺德帝姬生死不知,这个小女孩是否还能活过这一场兵祸更没有人知道。 可人们没有想到,变故就在这队车马前陡然发生。 “官家,不能去啊!” 从路侧的废墟之中忽然冲出来一位老者,他直接上前死死扯住领头车马的缰绳,而跟从在他身后的有汴京官员,有太学学生,还有的干脆就是普通百姓,他们伏低叩首,将整个道路阻塞,也让这个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 年轻的皇帝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出现在马车上,引起了周围一阵惊呼。周围的流民们也跟着聚拢过来,仰望这位帝国的统治者。 他的长袍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归来的白鹤振翅其间。让他在继承了那位道君皇帝的丰神俊朗之外,还颇带了几分求仙问道的气质——如果不看他如今委顿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