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大雪已经绵延三日,将这战火围城的汴京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积雪,想要掩盖住那满城的战火与血腥味道却又力不从心。 朱雀门前的御道上,顺德帝姬赵璎珞一席红衣站在漫天的大雪中,她的手里提着那柄西夏泊来的刺剑。 而她的面前,全身披挂如铁塔一般魁梧的守将正垂首,低声下气地向她解释着什么。 朱雀门在内城正南,为方便官家出行并未设置更多的防御,被张叔夜巡检时视作是防御上的弱点。所以即便这道门处于内城,这里也安排了久战宿将值守,就是提防着万一外城失守,还能守住这道防线做最后一搏。 这一日值守的正是前前日刚刚兵败的四壁都巡检使范琼。 这是位自卒伍出身的悍将,一张铁青的脸合着络腮胡子,打起仗来还有点悍不畏死的英雄气概。再加上比起汴京禁军那些饭桶,平日里军饷也克扣得不多,因此在军中颇得士卒归心,愿意将一条大好性命卖与他。 这位范巡检自然是识得顺德帝姬的,知道她是太上最宠爱的女儿、少帝同父异母的妹妹,更号称是大宋第二的美人。 若是平日,只要这位帝姬肯向他开口,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范琼也会把脑袋别在腰上替她把事情办了。 可此时此地,金人毕竟还在攻城,这里虽是汴京内城,金人的石炮打不过来,可多少也能听到那滔天的喊杀声如浪如潮,时时刻刻折磨着内城里那些尊贵公卿们的神经。.. 他若是敢把朱雀门开一条缝,怕是还轮不到张叔夜和孙傅回来问罪,光是那些聚在门下打探消息的公卿们就能把自己给撕了。 “……求帝姬不要为难末将了,如今金贼势大,各位相公巡检乃至当今官家都再三嘱咐,要我谨慎守好,没有上命,末将实在不敢开门放人进来啊……” 范琼一张铁青的脸挤出一副苦相,看得赵璎珞倒是心底为之一悸。 前世,汴京城破,少帝出降,也是这位范巡检带着已经几乎成了乱兵的禁军扣门宫内,逼着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内的帝姬、后妃、宫人入金人营帐。 那时候这位范巡检也是这幅苦相,他一个武人,说不得什么道理,只会拿一句并不贴切的“相忍为国”作为说辞翻来覆去劝说。 她那时就想问:是什么样的国,才会需要将男人丢了的天下,让女人去相忍、去偿还!可当时看着这位范巡检的腰间那血迹森然的刀锋,不知来得路上已经砍了多少人,终是没有敢问出口。 而这一世,她的手中亦握住了杀人剑。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大宋官家御笔亲封的顺德帝姬。”赵璎珞冷冷地顶了回去,声音中带着天然的敌意。 她逼视着这位四壁巡检,目光锐利如刀:“范巡检今日是领了命要守好这城门,而我也领了太上口谕,要出这朱雀门,替太上巡视戍守将士军民——范巡检若有疑意,自入宫去寻太上、少帝,看我这口谕是真是假!” 她摆出一副仗势欺人的派头,可提剑的手里却已经全是汗。 说到底她就算两世为人、就算与那周教头学了些许杀人术,也只是一个宫里生长的帝姬,如果不是被命运逼到这一处,未必会有如此勇气去拿一个不存在的口谕硬压一个厮杀汉。 她这所作所为,说小了叫仗势欺人、刁蛮任性。若是平日自然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几个月的俸禄了事。 可如今汴京被围,人心惶惶,她这就矫诏!谁知道已经被那些金人吓得失了神志的父兄会不会就此再把她绑了,当做求和的礼物送到完颜宗望的大帐之中。 她却不知,那位外表看似铁青的范琼此刻也是在暗暗叫苦。 谁不知道这位帝姬是太上的掌上明珠,就是少帝也对她怜爱有加! 他一个小小的武臣,还刚刚兵败,此时此刻又怎么敢与这位帝姬冲突争执! 哪怕今日这位顺德帝姬所作所为疑点重重,只有一人、一马、一剑,甚至连个护卫都没带,可只要她向宫中哪位官家随便参上自己一句,怕是盛怒之下,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须知这大宋对文人士大夫素来宽厚,可是砍起武人的脑袋来却从未手软过! “帝姬须知……外城实在危险,金人的石炮阵就在南城开外排开,轰击城墙一刻不停,那一颗巨石砸下来,管什么甲胄樯橹都给砸得碎!被砸中的人脑浆迸裂、血肉横飞,帝姬还是不要去看得好……”范琼依然苦着张脸,壮着胆子想了些战场场面说与这位帝姬,想着能把这心血来潮的天家贵胄吓回去最好。 果然,赵璎珞听了这话,倒是慢慢地沉默了下来,只是她的眼神依然没有离开这位彪悍的军将。 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