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赵树下收拾过碗筷,宁吉搬走小桌。
明月当空,月光满人间,恍如琉璃世界,夜气清新,风过衣袂凉爽,此时情绪此时天,忙里偷闲即神仙。
檐下并排三张椅子,老秀才居中而坐,翘起二郎腿,伸手轻拍膝盖,哼着乡谣,清风徐徐,拂过老人的雪白鬓角。
陈平安轻摇蒲扇,在先生这边,不管是喝酒还是闲聊,陈平安都不像师兄左右那么正襟危坐,也不像君倩师兄那般闷葫芦。
陆沉双手笼袖,靠着椅背,伸长双腿,意态闲适,天下事与家务事,天边事与手边事,一切恩怨暂作休歇。
他们就随口聊到了文庙封正宝瓶洲五岳山君、赐予神号一事,按照老秀才的说法,有点小麻烦,由于一洲山君的神位品秩,并无高下之分,要说文庙那边派遣某位圣人独力住持封正典礼,那么五岳封正典礼举办的先后顺序,就是个不小的问题了,可要说同时进行,文庙这边出动五位陪祀圣贤,也难,毕竟如今事务繁重,文庙一时间也没办法抽调出那么多的儒家圣人,而且还需要同时莅临宝瓶洲。
到底是官场,山上山下都一样。
在山下,朝廷向佛门龙象赐紫色袈裟,为道门真人赠予封号,或是帝王、礼部封正山水神灵,都有一套按部就班仪轨。
自古名利不分家,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文庙那边要想一碗水端平,既要给足所有山君面子,又不落谁的面子,就为难了。
要说让五位儒家书院山长住持封正典礼,略显分量不够,礼数就显得轻了。
可要说某位圣人用上分身手段,终究有点不像话,同样显得文庙这边不够重视,毕竟山君获得“神号”,就像老秀才先前在天外与于玄调侃的,有些喜事,比当新郎官更难得,注定只此一回,搁谁都想要办得隆重再隆重,问问魏檗,中岳山君晋青他们几个,假设听说至圣先师愿意亲临,看他们会不会跟文庙客气半句?
陆沉笑道:“文庙两位副教主,加上三座学宫的大祭酒,让他们抽空跑一趟宝瓶洲就是了。”
老秀才捻须道:“副教主跟学宫祭酒,不还是有个官大官小。当山神老爷的,个个都是混官场动辄百年千年的老油子,有了这么点差别,他们面上不讲,心里边会有说法的。”
陆沉好像临时担任文圣一脉的狗头军师,又开始帮忙出主意,“毕竟赐予山君神号一事,是你老秀才起的头,实在不行,文庙那边降下一道旨意,就说让五位山君各自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跟五行对上,相互间不冲突,老秀才你能者多劳,一年之内,每座山都跑一趟就是了。”
老秀才气愤道:“放屁,怎么就是我起的头了,分明是某位宝瓶洲书院出身的学宫司业,觉得宝瓶洲五岳在那场大战中表现都很好,文庙必须给点表示。”
陆沉先是一脸恍然状,继而满脸疑惑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如今外界不都说茅小冬这位礼记学宫二把手,是身在礼圣一脉心在文圣一脉吗?”
老秀才赶忙一把扯住陆掌教的袖子,侧过身子,小声嘀咕道:“这种没根没据的混账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容易闹误会,被那个为人古板的礼记学宫祭酒听了去,以他的犟脾气,非要跟陆掌教掰扯掰扯,到时候我不帮你说话吧,朋友道义上说不过去,帮你说话吧,反而是拱火。”
陆沉赶紧岔开话题,笑道:“要是在青冥天下,就好办了。”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虽然十七座城楼有高低,只是在道教祖谱上边的位次,并无任何高下之分,遇到类似事情,掌教随便拎出五位城主、楼主即可,别说是五场封正典礼,哪怕数量翻一番,白玉京都不至于捉襟见肘。
陆沉笑道:“不管文庙是怎么个安排,别的地方就算了,贫道与那些山君都没什么香火情,唯独魏檗的披云山,贫道还是挺想凑个热闹的,老秀才,需不需要我露个脸,在旁吆喝几声,就当是给咱们魏山君撑个场子?”
陈平安开口问道:“先生,五位山君的神号,文庙那边是早有决断了,只等典礼举办的时候对外公布,还是跟候补宗门递交名称一样,可以自拟,交由文庙审定,通过了,就能用?”
陆沉会心一笑,为了朋友,真是舍得豁出去,听陈平安的言下之意,多半是想要帮魏檗和披云山一个小忙了。
老秀才微笑道:“一般来说,五岳山君和大渎水君的那些神号,都是文庙那边拟定再颁发,不过在这件事上,文庙并无白纸黑字的定例,法无禁制即可为嘛,所以也不是可以商量,只不过浩然历史上,自上古岁月以降,各路山水神祇都是遵循文庙旨意,给什么就是什么,而且一般情况都是比较满意的。”
这种事情,类似山下为自家子弟或是别家年轻后生取字,多有寓意,几乎不会有谁觉得不妥,从此字与姓名,伴随一生。
说到这里,老秀才转头问道:“怎么,我们魏山君有特别心仪的神号了?”
陈平安笑道:“倒是有个众望所归的神号,就是不知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