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一座大湖之畔,有座规模极大的仙家渡口,名为酒钱渡。
亭亭云过,荷芰波生,鱼蟹翻菰蒲,眠鸭占陂塘,被人惊散又成双。
熙熙攘攘的仙家渡口,一男的,身材魁梧,低头哈腰,双手笼袖悄悄靠近一位瞧着不缺钱的年轻修士,轻声询问,要法袍吗?
年轻人神色微动,以心声询问,什么来路?是新货?还是旧法袍,能有几成新?
其实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在山上并不罕见,都是些来历不明、来路不正的货,但是价格就要便宜多了。
那个男人抬了抬下巴说道,你就在这里看着,有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价格都一样,两颗小暑钱。
年轻修士愣是给这句话整蒙了。
男人说道,美人珠宝帝王印,皆是黄沙浪底来。问啥来路,甭管谁身上脱下来的,回头小兄弟你穿在身上都一样。今晚你挑个地方,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保管抹去法袍上边的所有禁制,要是不放心,可以找个高人帮忙掌眼,我做买卖,忌讳不多,就图个买卖双方都安心。
年轻修士怒道,你脑子有病吧你,滚远点!
男人叹息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干嘛骂人呢。
男人挪步走远,看样子是去找下个主顾了。
夔州与蕲州边境的一个小县城,据说来个外乡异人,衣貉裘,冠狐帽,身形魁梧,如行伍中人,语操北音。
此人身边带着三位扈从,俱是练气士,既无一国朝廷道官身份,也无山上仙府的山水谱牒,只有祖籍所在地和姓名,以及当地官府的钤印,勘验过这拨人的关牒,看着上边密密麻麻的盖章,当地县衙虽然觉得奇怪,也就没有太过上心,既然能够走过如此之多的地方,想必也不是那类依仗仙术作祟的歹人了。
一行人在城内随便找了个落脚地,据说是个常有鬼物作祟的凶宅,衙门当差的也懒得管了,晚上更夫都不敢去的地方,愿意住就住去。
宅子里边,杂草丛生,窗户纸漏风不已。
屋内桌上除了有一摞摞药书,还堆满了裁剪成长短不一的竹管,皆有孔窍。
小院子里边,放了个大水缸,装了前不久钓来的几条鱼,等着下锅呢。
小宅内三位半扈从半道友身份的,两男一女三位修士,都是青零一路走一路捡,给带在了身边。
他们境界都不低,两金丹一龙门,原本在家乡永州境内,各有道场,不敢说占据一方,作威作福,最少连那朝廷里边的道官朋友,都还是有几个的。但是这一路走得不可谓不战战兢兢,毕竟是跨州云游四方,尤其是之前路过汝州时,都没去那个赤金王朝,就已经总觉得路上遇到个武把式,就会出拳打死他们。
这要怪那个喜欢簪花的怪人,给他们一手一份的假关牒,其实他们三位,早先都是有正经身份的,完全没必要更换,但是那个青零道友,非要他们换个新身份,理由是嫌弃他们之前的名字、道号,取得太小,寓意不够好,作为练气士,取道号,多大的事,就是第二次投胎呢。故而这一路游历,他们三个顶着个假身份,陪着青零道友招摇撞骗,他们心中岂不能慌兮兮?
他们在家乡永州那边,早就听说某郡有异人,行为怪诞,常年头戴三朵花,莫知其姓名,能作诗,皆神仙意。
时而身穿锦绣红衫,与高士仙官清谈玄言,时而破衣褴褛,混迹市井,与乞儿当街为伍,最喜欢说些无人可解的怪话。
双手欲遮瓶里雀,四脚只怕井中蛇。蟾光终日耀昏衢,满眼黄芽显露……
不曾想都碰到了这么个家伙,结果都成了一条绳子上边的蚂蚱,应了那句老话,上贼船易下贼船难。
屋内患难与共的三位,有女子细长脖颈,白皙如雪,道场在那永州沔阳湖,如今这位出身精怪之属的女修,道号春社。
一位身穿锦衣的矮小男子,体型就像横着长,他来自永州境内的龙阳县青草湖,却是个自诩风流的,如今名叫吴懈,曾经自号无肠公子。
最后一个瘦长男子,道号秋夜,按照青零道友的说法,此说寓意夜黑月明,幽人披衣小立月明中。
莫名其妙就得了这么个崭新道号的他,出身自古永州之野产异蛇的那么个地方,只是此地多捕蛇人,所以炼形得道者,寥寥无几,若说走江化蛟,更是奢望。而捕蛇人当中,历史上最有名气的一个,当然还是那位年少便进入玄都观修炼仙法的女子,王孙,道号“空山”,她更是如今的天下十人之一。
只不过他们三个,一鹅一蛇一螃蟹,至今还不清楚那位青零道友的真实身份。
不过分别传授给了他们一部道书,传道之前,都是差不多的一套自我吹嘘、以及吓唬人说辞。
“此书只会秘传有缘人。”
“胆敢泄露吾书者,按律罪为下鬼,族及一门。”
口气恁大,结果他们三个各自按照道书修行起来,好像没屁用。
青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