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小姑娘,日子过得殷实阔绰又如何……
当年的小镇妇人,别说是对稚圭指指点点了,反正只要吵架骂街了,管你是谁,总能挑出一堆毛病来,当面说几句搅心窝子、戳脊梁骨的言语,比如你家里有几个臭钱又咋了,如今有带把的崽儿吗,小心断了祖上的香火,将来钱归了谁,可不就是两说的事……这类相互揭短,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等到一方说不过了,再抓头发挠脸。
只说拌嘴一事,不谈动手,那么杏花巷的马婆婆,泥瓶巷的顾家寡妇,小镇最西边的李家妇人,卖酒的黄二娘等,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这份淳朴民风,阮铁匠,摆算命摊子的陆沉,每天醉醺醺的曹督造……这些外乡人,都曾亲身领教过,不认怂还不行。
事实上,所有接触过小镇年轻一辈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境界,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的感受。
只说那场文庙议事,某人一番言语,为蛮荒共主斐然和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分别送出了两个响当当的崭新绰号,一个是躺着躺着就当上了一座天下共主的“托月山躺圣”,和那从无胜绩的“甲申帐输圣”,年轻隐官还扬言要为这两位浩然天下的大功臣,分别送出一方亲手雕刻的私章,“百死不悔”,“心向浩然”……
更是让有资格参与托月山议事的蛮荒大妖们,愈发觉得那位年轻隐官不是自家人,可惜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马兰花揉了揉脸颊。
自己还曾被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婆娘,使劲摔过一个耳光哩。
她从袖中摸出几份老旧的山水邸报,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邸报上边有她孙子的消息,其实她对上边的内容,早就滚瓜烂熟了,倒背如流。这些年闲着也是闲着,这位河神娘娘,便开始变着法子多识几个字了。
而这类山水官场的邸报,是从州城隍庙那边下发的,基本上每个季度都会有两三封,城隍爷张平会让阴冥胥吏分别送到各级郡县城隍和山水神灵手上,这让马兰花尤其洋洋得意,当河婆那会儿,一年到头也没几封邸报到手,等到晋升为河神后,官身等于入了大骊山水官场的清流,每年到手的邸报数量一下子翻番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过日子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抬头看看那些过得好的,这叫活着有盼头,再低头看看不如自己的,心就平了。
妇人忘记是谁说过一句话了。
人辛苦活着,骗过自己,就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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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喦带着小陌和青同沿着廊道,去往别处,有意让两位年龄悬殊的读书人聊点“家常事”。
至圣先师笑问道:“陈平安,你是怎么想到吃书的?”
陈平安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所谓“吃书”,是指炼字。
陈平安解释道:“之前在城头那边,实在是无事可做,恰巧隔壁城头那边的离真,丢了本山水游记给我,就派上用场了。”
至圣先师微笑道:“巧之又巧,恰到好处。”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天幕。
至圣先师显然是意有所指。
如果不是炼化了那本山水游记的全部文字,以及某个偶然,陈平安就算在城头那边枯守一万年,也想不到师兄崔瀺要做什么。
大概就像离真后来腹诽的那样,只有脑子有病的,才能跟脑子有病的同道中人,有的聊,说得通,心领神会。
至圣先师思绪飘远,记起了一张张面孔,他们皆置身于远古剑修阵营当中。
曾经的剑修观照,可不是后来那个离真的话痨,而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几乎跟谁都不说话,每次秘密议事,都躲在角落里,或是站在陈清都身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但是观照不动手则已,一旦决心与人问剑,不能说全胜,最少可以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观照一辈子,好像都在为别人而活,为大局而练剑递剑,所以观照是所有剑修当中,活得最不轻松的一个。
反观同辈剑修的那位龙君,纯粹就是喜欢与人问剑,好像输赢无所谓,每次遇到战事,更是不计生死,要远远比那个“不敢随便死”的观照更潇洒。
三位刑徒剑修领袖,陈清都,观照,龙君,是那座剑气长城的缔造者。
只是刚刚站稳脚跟没多久,就在陈清都的带领下,三位剑修联袂远游。
那场影响深远的问剑托月山,成功阻拦那位只差半步的托月山大祖,后者作为蛮荒天下的首任共主,最终未能炼化一座天下的天时地利人和,跻身十五境。
而陈清都三人,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陈清都的本命飞剑“浮萍”
,彻底破碎,不得不合道剑气长城,陈清都更因此失去了跻身十五境的希望。
否则按照道祖的推算,只要再给陈清都两三千年的炼剑光阴,就有机会成为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十五境纯粹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