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出仓促,拖延不得,魏檗就让朱敛代劳,赠送一副对联。
朱敛本想飞剑传信仙都山,原本这种事情,于情于理都该是山主亲笔,只是时间上确实来不及了,就只得模仿自家公子的笔迹,而且公子有意留了一方“陈平安”私章在竹楼,本就是让朱敛随用随取的,写完那副对联后,再钤印上私章,让魏檗一并送去了那座佛寺,而那位刚刚担任住持的老僧佛法艰深,且有采云、放虎两桩禅宗典故在。
采云补衲,放虎归山。宗风如龙,见性成佛。
登法王座,作狮子吼。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魏檗就要返回披云山,案牍如山海,半点不夸张。
不曾想朱敛的一些言语,让魏檗不但停步,一并坐在台阶上。
“有些人读书,喜欢倒回去翻书看。”
朱敛双手托腮,眯眼而笑,轻声道:“陈灵均是,你魏檗也是,只不过你们翻看的内容,不一样罢了。”
“而且拣选着翻看旧书页时,我们都喜欢看那些最美好的字。”
“故而即便时过境迁,真的物是人非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薄暮远岫茫茫山,细雨微风淡淡云。
自家数峰清瘦出云来。
彻底搬出处州地界的龙泉剑宗,徐小桥带着两位新收的嫡传弟子外出游历,谢灵在闭关修行。
以至于新任宗主刘羡阳,带着余姑娘难得回一趟师门,结果就只见着个大师兄董谷,在为一拨再传弟子传授剑术。
当年比董谷、徐小桥几个稍晚上山的那拨记名弟子,上任宗主没留下那几个剑仙胚子,真正成为阮邛入室弟子的,反而是几个资质相对较差的,其中就有两个卢氏刑徒遗民,只是当年的年幼孩子,如今也都成为别人的师父了。
刘羡阳问道:“阮铁匠呢?今儿怎么没在山上打铁?我来山上之前,不是飞剑传信了吗?”
董谷没搭理。
整个宝瓶洲,敢称呼师父为阮铁匠的,恐怕就只有这个师弟了。
先后两位皇帝陛下,都对师父敬重有加,一洲仙师,都不用说别人,只说昔年邻居的落魄山陈山主,敢吗?
所以如今龙泉剑宗的再传弟子,一个个的,都对那位常年深居简出见不着人影的祖师爷阮邛,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因为他们都曾听师门长辈徐小桥,说过寥寥几句“曾经事”,她说当年那位陈剑仙还是小镇少年时,曾经在咱们宗门建造在龙须河畔的铁匠铺子打杂,算是山下市井的那种打短工,而陈剑仙早年在师父这边,一样礼数周到,毕恭毕敬。
刘羡阳咳嗽一声,提醒道:“董师兄,宗主问你话呢。”
董谷一板一眼说道:“回宗主的话,不知道。”
圆脸姑娘轻声埋怨道:“在董师兄这边,你端啥宗主架子啊?见外不见外,无聊不无聊?”
赊月没有用心声言语,是故意说给董谷听呢。
啧啧,如今自己的人情世故,不说炉火纯青,也算登堂入室了吧。
刘羡阳埋怨道:“咱们宗门上上下下,就这么几号人,加在一起,有没有五十个?是不是太寒酸了点,想我当年在外求学,蹲茅坑都要排队的。”
董谷呵呵一笑。
按照当年的那个承诺,阮邛辞去宗主,交由龙泉剑宗首位跻身玉璞境的刘羡阳继任,但是这么件大事,就只是一张饭桌上决定了,然后也没有举办什么庆典,以至于如今宝瓶洲知晓此事的,就没几个仙家山头,就只有大骊朝廷派遣了一位礼部尚书,亲自带人去龙泉剑宗补上了那场道贺,人不多,分量不轻。
而刘羡阳担任宗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擅作主张”,去披云山找到魏山君,施展大神通,帮忙将神秀山在内的几座山头,搬迁到这边。
拍了拍董谷的肩膀,刘羡阳语重心长道:“董师兄,要好好修行啊,我堂堂龙泉剑宗的一宗掌律,竟然只是个元婴,不像话。”
之后刘羡阳便带着圆脸姑娘一起逛那别处山头去了,两人走在半山道上,刘羡阳与她一样穿着棉袄,低头揣手,不然过冬怎么叫猫冬呢。
给自己取了个余倩月名字的圆脸姑娘,问道:“创建下宗,那么大的事,他怎么都没邀请你去?”
刘羡阳笑道:“怕我抢他的风头呗,我要是一出场,谁还管他陈平安。”
关于这件事,陈平安当然早就跟刘羡阳解释过了。
赊月翻了个白眼。
刘羡阳没来由笑道:“同样一个人,吃苦和享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学问。”
赊月点点头,“有那么点道理。”
刘羡阳有些感慨,停步远望,“虚设心宅,义理、物欲争相做主人。”
相处久了,赊月差点忘了这个家伙,曾经在南婆娑洲醇儒陈氏那边求学多年。
赊月问道:“你打小就跟陈平安关系那么好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