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檗办了那么多场夜游宴,竟然还能一直藏掖此事?
钦天监老人见太后娘娘明显有几分神色不悦,小心酝酿一番措辞,说道:“关于武运一事,一直有那‘炼神三境武夫死本国,止境武夫死本洲’的说法,落魄山有此底蕴,虽说浓厚武运如此凝聚一地,太过古怪,可是也不全算坏事,其实仍算花开墙内,毕竟在龙州地界,是我大骊山河本土之内。”
贵为大骊太后的妇人点点头,老修士就识趣起身告辞离去。
她站起身,那位长春宫太上长老就要跟着起身,她头也不转,只是伸手虚按一下,后者就立即坐回位置。
她望向山外,皱紧眉头。
正阳山和落魄山,两座新晋宗门之间的那点旧怨,好像注定无法善了。
不然披云山不至于如此帮着落魄山藏藏掖掖,换成一般山头,早就急不可耐,展示门派底蕴了。
其实在她看来,当年那场发生在骊珠洞天的风波,算个什么事?
你陈平安都是当了隐官的上五境剑仙了,更是一宗之主,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至于你朋友刘羡阳,不也没死,反而因祸得福,从南婆娑洲醇儒陈氏游学归来后,就成了阮圣人和龙泉剑宗的嫡传。
何必非要与那位正阳山护山供奉的袁真页,讨要个说法?
她转头问道:“朝廷这边出面从中斡旋,帮着正阳山那边代为缓颊,比如尽量让袁真页主动下山,拜访落魄山,道个歉,赔个礼?”
这位太后娘娘身边站立女子,是悄然离开辖境的水神杨花,她摇摇头,腰间悬佩一把金穗长剑,轻声道:“奴婢回娘娘话,不说如今的正阳山绝不会答应此事,陈平安和刘羡阳同样不觉得可以如此一笔揭过。”
她伸手一拍亭柱,气恼道:“合则利分则伤,甚至有可能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两家都是宗字头门派了,结果就连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懂?”
杨花默不作声。有些问题,问话之人早有答案。
妇人冷笑不已,“好嘛,就这么两个宗门,这会儿还忙活着下宗选址呢。还是说陈平安和竹皇这两位剑仙,觉得当上了宗主,就想着过河拆桥,可以有本事无视我大骊了。”
杨花说道:“娘娘,他们大闹一场,其实对于我们大骊,也不全是坏事。若是双方摒弃前嫌,各自扩张太快,反而极容易生出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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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变掌为拳,轻轻敲击亭柱。
杨花继续说道:“尤其是陈平安的那个落魄山,云遮雾绕,深藏不露,崛起太快了。再加上此人身为数座天下的年轻十人之一,尤其担任过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在北俱芦洲还四处结盟,一个不小心,就会尾大不掉,说不定再过百年,就再难有谁掣肘落魄山了。”
妇人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咱们这个魏大山君唉,真是给我惹了个好大麻烦。”
对那魏檗,她还是愿意刮目相看,额外礼重几分的。
毕竟披云山与大骊国运休戚与共,这些年,魏檗当那北岳山君,也做得让朝廷挑不出半点毛病。礼部,刑部,与披云山来往频繁的官员,都对这位山君评价很高,直言不讳,五岳当中,还是算魏檗最行事得体,因为行事老道,谈吐风雅,丰神玉朗,是最懂官场规矩的。
何况魏檗还有个把柄,被大骊拿捏在手里,就在这长春宫内。
宋煜章,担任山神,是先帝的意思。
身边的婢女杨花,涉险成为江水正神,是她的安排。
她突然转头笑道:“杨花,如今我是太后娘娘,你是水神娘娘,都是娘娘?”
杨花立即跪地不起,一言不发。长剑搁放一旁。
妇人笑了笑,绕到杨花身后,她轻轻抬脚,踢了踢杨花的滚圆弧线,打趣道:“这么好看的女子,偏偏不给人看脸蛋,真是暴殄天物。”
她有些自怨自艾,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不像我,修道无果,只能强对铜镜簪花,老来风味难依旧呢。”
她蓦然间眼神凌厉起来,“这个陈平安,如果敢做得过分了,半点面子不给大骊,敢随便翻旧账,那就别怪我大骊对落魄山不客气。”
长春宫的太上长老听得惊心动魄。
妇人突然笑了起来,转过身,弯下腰,一手捂住沉甸甸的胸口,一手拍了拍杨花的脑袋,“起来吧,别跟条小狗似的。”
杨花捡起地上那把长剑,恭敬起身,重新捧剑站在一旁。
妇人坐回明黄色绣团龙的垫子上,突然问道:“杨花,你有没有那个年轻山主的山水画卷?我记不太清楚他的模样了,只记得当年是个穷酸气的瘦黑小泥腿子。”
杨花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支卷轴,轻轻摊开在石桌上,妇人大为意外,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画卷,望着画中的那位背剑青衫客,啧啧称奇道:“只听说女大十八变,怎的男子也能变化这么大?是上山修道的缘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