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缓步,陈平安问道:“马苦玄这么瞎闹腾,都没人管管?”
赊月,纯青,许白。数座天下的一年轻两候补。
马苦玄这个人虽然行事乖张,但最少不说大话,所以那三位肯定都在马苦玄手上吃了苦头。赊月好像不太擅长厮杀,至于竹海洞天的纯青,以及那位少年姜太公,陈平安没接触过,不好说。可按照当年那份都传到了城头的山水邸报,后边两位,年纪太轻,又好像都不是走惯了江湖的,输给马苦玄,其实不算奇怪。
宋集薪说道:“战功太多,随便挥霍。何况马苦玄招惹别人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山上切磋,又是同辈,还没分生死,旁人看热闹还来不及,劝个什么。如今马苦玄在宝瓶洲,都可以横着走了,真心崇拜马苦玄的年轻修士,更是不计其数。不喜欢他那种跋扈作风的,恨不得马苦玄喝口凉水就呛死,走路崴个脚就跌境,喜欢马苦玄的山上年轻人,恨不得马苦玄明天就是仙人,后天就是飞升境。”
陈平安笑道:“其实也就是没碰到曹慈或者斐然,不然马苦玄立马要改名字去。”
宋集薪道:“马苦玄在那边等你?”
陈平安点头道:“都已经把余时务支开了。”
宋集薪疑惑道:“你为何改变主意?”
陈平安说道:“因为他还是不死心,没把‘事不过三’当真,所以故意留在大渎水畔等我。还是你最懂他,挑衅人这种事情,马苦玄确实很擅长。也就是你脾气好,不然这么多年的大眼瞪小眼,搁我忍不了。”
宋集薪有些无奈。一骂骂俩。好嘛,你们俩打去。
宋集薪走向远处一辆并不张扬的马车,车夫是一位大骊陪都的头等供奉。
转头望去,年轻藩王发现那个家伙还站在原地,好像在等自己上车。宋集薪笑着挥手作别,心中有些古怪。再一想,便释然了,毕竟是多年邻居和……半个同门,“我们文圣一脉”嘛,又一想,宋集薪脸色古怪,按照辈分,他娘的陈平安算不算自己的小师叔?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文圣的关门弟子?
宋集薪坐在车厢内,开始好好思量这个问题。
没有跟陈平安当过邻居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个泥腿子是怎么个想钱想疯。一天到晚,一年到头,反正念不起学,读不起书,就只有两件事,挣钱,省钱,而按照泥腿子当年的那个说法,没钱人,省钱就是挣钱。记得陈平安说完这句话之后,稚圭在院子里掸被子,宋集薪坐在墙头上,晃荡着一只钱袋子,问陈平安年关了,要不要借钱买那春联、门神。陈平安当时说不用。
这家伙经常进山采药,而且只会用市价最低的一个贱价,卖给杨家铺子,泥腿子从不讲价。
乡里乡亲,只要有事,打声招呼,陈平安就会帮忙,庄稼活,大半夜抢水,红白喜事,每逢守灵,肯定会到天明,亲人都熬不住去睡了,少年还一个人坐在那边……
每次年关帮忙杀猪,出力不小的少年,按照乡俗上了桌,都只吃一大碗米饭,夹一筷子肉就离开饭桌。有人杀鸡,若是有那不要的鸡毛,都会先打声招呼,捡起来带回家做成鸡毛掸子、毽子。
砍柴烧炭,因为担心与青壮起冲突,想要烧炭,就得多跑很多山路。年年都会有盈余,就一袋袋背出山,背回家,再背着走门串户,送给街坊邻居,还会说木柴不好,炭烧得差了,卖不出钱。如果有人留他吃饭,或是有老人们还一些鸡蛋什么的,也不答应,随便找个由头就跑了。
找竹林挖笋晒笋干,一点一点搜集龙窑废弃的瓷泥,只是瞥见一眼邻居的文房清供,有事没事带着个小鼻涕虫,一起去老瓷山翻翻捡捡,自己打造木框,拣选那些图案相较完整、相似的瓷片,拼凑瓷片做那挂屏,陈平安曾经询问宋集薪买不买,宋集薪当时其实挺眼馋一幅碎瓷皆是龙纹的挂屏,不过当时小鼻涕虫嗓门震天响,说什么一幅挂屏买十个稚圭暖被窝都够了,这要都不买,简直就是让祖坟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听得宋集薪心烦,那小兔崽子踩在隔壁院子板凳上,一边嚷嚷,一边擤鼻子甩在宋集薪院子这边,宋集薪就说这玩意太糙,送都没人要,靠这个赚钱就太昧良心了。在那之后,陈平安就不再去老瓷山捡破烂了,原本做好的几幅挂屏都送了人,刘羡阳,泥瓶巷的顾璨,还有些家里孩子在上学塾的街坊邻居。
十四岁之前,吃百家饭长大的窑工学徒,好像就早早还清了所有年幼时欠下的人情。
不知为何,开始闭目养神的藩王,只是想起了当年,自己有次带着婢女返回泥瓶巷,刚好看到草鞋少年站在他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之前,泥腿子迅速瞥了一眼邻居的门与墙,开了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再看几眼。
宋集薪有些小小的后悔,早知道当年就花几颗铜钱,买下那副瓷挂屏了,依稀记得,其实手艺挺不错的,还很用心,四季花草鸟雀都有。
记得小时候,宋集薪偶尔撇下稚圭,独自散步在外,回家晚了,宋集薪其实胆子不大,怕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