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末年,白日醉酒依春明门而睡,梦与青童天君乘槎共游星河,酒醒梦醒,兴之所至,而作是诗。
杨老头卷起这幅行书字帖,收入袖中。
本来是一桩白也与杨老头无需多言的会心事。
结果给老秀才这么一折腾,就毫无留白余韵了。
不曾想老秀才厚着脸皮自吹自夸起来,“青童天君不妨摊开了瞧瞧,这幅字帖妙在后边,除了崔瀺的绣虎花押,有那小齐的春风藏书印,还有略显突兀的君倩二字,最后是顾瞻左右,会心不远钤印。”
杨老头却没有重新取出字帖,心领了。
杨老头说道:“圣人造字之后,除去八人又有开山之功,此外天下书法一途,不得道,无一大家。末流中的末流。”
显而易见,老人对书家能够位列中九流前列,并不认可,甚至觉得书家根本就没资格跻身诸子百家。
老秀才是出了名的什么话都能接,什么话都能圆回来,使劲点头道:“这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崔瀺早年就有这么个感慨,觉得当世所谓的书法大家,尽是些鬼画符。本就是个螺蛳壳,偏要翻江倒海,不是作妖是什么。”
白也倒是很清楚,书家几位别开生面的老祖,与老秀才关系都不差。崔瀺的一字千金,可不是凭空而来,是老秀才早年带着崔瀺周游天下,一路打秋风打来的。世间碑帖再好,终究离着真迹神意,隔了一层窗户纸。崔瀺却能够在老秀才的帮助下,亲眼目睹那些书家祖师的亲笔。
老哥你再多些几幅字帖,趁着这份酒兴,多写点,想到啥就写啥,字帖尺牍嘛,内容越是平易近人越讨喜,买了几斤橘子啊,今儿吃了几顿饭啊,刮风下雨啥的,乘兴上阳台啊,今儿笋烧得有点苦,可劲儿写,实在不行,就说今儿遇见了我,老友厚道,送了一筐梨,害得你老泪纵横了
定要当那传家宝供奉起来,老哥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一出门就卖钱的人吗?老哥你会交这样的朋友?
我撰,你写字,咱哥俩绝配啊。只差一个帮忙版刻卖书的商家大佬了,不然咱仨合力,板上钉钉的天下无敌。
至于青童天君所谓的开山八人,白也大致有数,是那大篆太史籀,小篆李通古,隶书元岑,章草史急就,今草张淳化,狂草张怀,正楷王仲,小楷钟繇。其中只有崔瀺是“不务正业”,随手而已,草书名气最多,事实上崔瀺的小楷,更是极为高妙,他抄录的经书,是中土许多佛门大寺的镇殿之宝。
老秀才转身去坐在那条檐下廊道的长凳上,伸手拍了拍凳子,“结实。”
杨老头问道:“圣此次前来,除了让我将字帖转赠落魄山,多盖些印章之外,还要做什么?”
老秀才答道:“别无他事,就是与前辈道一声谢而已。”
杨老头当然不信。
老秀才也不着急打自己的脸,看看左边,瞧瞧右边。
大概早年小齐和小平安,都是在这儿落座过的。先生不在身边,所以学生孤零零落座之时,也不是歇脚,也无法安心,还是会比较辛苦。
三人几乎同时,抬头望去。
宝瓶洲天幕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有那金身神灵缓缓探出头颅,那天幕附近数千里,无数条金色闪电交织如网,它视线所及,好像落在了北岳披云山一带。
老秀才跺脚道:“白兄白兄,挑衅,这厮绝对是在挑衅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喊一声白也在此?”
白也神色淡然道:“有刘十六在。”
老秀才起身搓手道:“傻大个赤手空拳的,多吃亏,不如白兄有仙剑”
只是在老秀才言语之间。
一个原本在落魄山霁色峰的魁梧身形,先被山君魏檗送到了北岳地界一处僻静边缘地带,然后方圆百里之内,有那地牛翻背之声势,随后身形笔直一线,冲天而起。
魏檗擦了擦额头汗水,光是将那自称“君倩”的家伙送到辖境边界线而已,就如此辛苦了?
自己早已不是棋墩山的土地公,而是一洲北岳大山君啊,如此费劲,那刘十六的“道”,是不是重得太夸张了些?
那身形化作一道虹光,冲天而起,扶摇直去天幕最高处。
由于那远古神灵身在天幕,离地还远,故而尚未被大道压胜太多,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如大岳悬在高空。
老秀才笑骂道:“这傻大个,打架总是怎么吃亏怎么来,比他小师弟差远了。不过一往无前的这股子气势嘛,还是很足的。”
宝瓶洲天幕处,大如山岳的那尊神道余孽,只是被仿佛芥子大小的那个身形一线撞开,那个无比渺小的人物,对着巍峨神灵出拳不停,一时间天上雷声大震,最终那个不速之客,连同手掌、胳膊和头颅,瞬间崩裂。
将近小半洲之地的高空,溅落了无数金色雨点,不等它们落在人间,绝大多数金身碎片就已经消逝,消融于天地间,然后仿佛被冥冥之中的大道牵引一般,剩下的金色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