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便是木衣山的土地婆婆。
她神色凝重,“你们俩一个真敢答应我,一个真敢答应她,这其中有很大危险的,我可说好啊,虽然你们披麻宗精通魂魄一道,但是意外难免,真要我说,还是让她去摇曳河当个挂名的神女更好,哪怕事实上还是魂魄被拘的女鬼之流,不是神祇之身,可是比起涉险成为一方土地,安稳太多了。那薛老舟子,又是在披麻宗寄人篱下,不会不卖你庞兰溪这么个面子。”
庞兰溪想了想,“反正此事不急,回头我问陈平安去,他想事情最周到。”
说到这里,庞兰溪扯了扯衣领,“我可是落魄山的记名供奉,他能这点小忙都不帮?”
年轻女子笑着点头,伸出手指,轻轻勾住庞兰溪的手。庞兰溪反手握住她的纤纤玉手。
少女土地啧啧道:“腻味,真是腻味。怎么不干脆关了铺子胡作非为一通?我又不会偷看偷听什么。”
上宗那位不近人情、已经惹来披麻宗众怒的上宗老祖师,却也没有识趣离开木衣山,反而带着上宗无常部的那对年轻眷侣,算是住下了。难得出门一趟,总要多逛逛,有事飞剑传信便是,其实纳兰老祖师很想去一次桐叶洲的扶乩宗,那边的扶乩术,极妙。
不过老祖师也没闲着,每天看那镜花水月,主要是方便了解南婆娑洲和扶摇洲的山上近况,或是施展掌观山河神通,看一看那条摇曳河,不然就是翻出自己编撰的诗集,从那半山腰挂剑亭外取来一些白云,凝化为一张书案,搁放一大摞诗集,再从摇曳河撷取一轮水中月,悬在书案旁,作为灯火。
山上仙师,鱼龙混杂,虽说也有那嬉戏人间如老村翁的,措大风味。不过大多还是纳兰祖师这般,不染红尘,仙风道骨。
但是事实上,老修士却是市井出身,并非豪门子弟,更非什么生在山上的神仙种,只是从小就入山修行。
老修士在一天夜里,合上一本诗集。
记得自己第一次出门游历的时候,师父送到了山门口,说道:“入山去吧。”
少年不解,询问为何不是下山。
师父却未解释什么。
是很后来,不是少年太多年的自己,才明白师父的深意,原来修道登山路不好走,人间人心城府多险山,入此山中,让人更不好走。
老人喟叹一声,翻开唯一一本诗集之外的山水游记,继续看那开篇数千字,至于之后内容,什么奇遇福缘,什么既学拳又读书的少年郎与那神女、艳鬼诗词唱和,卿卿我我,海誓山盟,什么在江湖上三两拳便是任侠仗义了,留下个烂摊子视而不见,再不去管,次次在一地江湖扬名立万之后,唯有什么夕阳下鞭名马,饮酒高歌远游去,什么乌烟瘴气的玩意儿,简直不堪入目。
老人继续看书,与那一旁的年轻男女问道:“遂愿,称心,你们觉得书中所写,真假各有几分?”
女子摇头道:“如果只看此书,哪怕只有一两分真,以后我遇到此人,一定绕道而行,敬而远之。反而是那顾忏,无需如何戒备。”
男子说道:“出门远游之后,处处以讲学家苛责他人,从不问心于己,真是浪费了游记开篇的淳朴字。”
说到这里,男子瞥了眼一旁道侣,小心翼翼道:“如果只看开头字,少年处境颇苦,我倒是真心希望这少年能够飞黄腾达,苦尽甘来。”
女子微笑道:“书斋内红袖添香,江湖上倚红偎翠,哪个真性情男儿不羡慕。”男子苦笑不已,就知道有些话说不得。
这天,老修士凝视着白云书案上的山河画卷,似是意外,伸手一抹,将画卷推到书案之外,方便那对神仙道侣观看市井百态,出自无常部的两位年轻元婴,是披麻宗中土上宗的天之骄子,双方生下来就是山上神仙种,双方父母,就是修道之人,当初遂愿和称心结为道侣,是一桩不小的喜事。老修士对这两个无常部晚辈,还是寄予厚望的。唯一的缺点,就是遂愿和称心,先天不足,对那市井底层终究了解不多,想法太浅。
画卷上,原来是那小姑娘和年轻读书人到了河神祠庙烧香。
老修士抚须而笑,“祠庙水香都不舍得买,与那书上所写的她师父风范,不太像。不过也对,小姑娘江湖阅历还是很深的,处世老道,极伶俐了。遂愿,称心,若是你们与这个小姑娘同境,你俩估计被她卖了还要帮忙数钱,挺乐呵的那种。”
在裴钱烧香逛完河神祠,然后便是那场惊世骇俗的问拳摇曳河薛元盛,最终却无甚大风波。
老舟子薛元盛亲自为两人撑船过河,大概也能算是一场不打不相识。
而那个在河神祠偷窃的少年,被断了手腕的青壮汉子让人一顿饱揍,打得少年抱住脑袋,满地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苦苦哀求,最后一身血污,加上尘土黏糊在一起,十分恶心人,在那帮汉子离去后,要那少年手脚勤快点,一月之内偷够五十两银子,当是买药钱,不然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少年踉踉跄跄,独自穿过一丛芦苇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