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现学现用,跟老将军吕霄学了装傻扮痴的本事,假装没听到老道人言语中的讥讽,等到陈平安喝过了酒,小院已经不见老道人。
老道人总是神出鬼没,陈平安也无可奈何。
天微微亮,靠着柴房门睡觉的枯瘦小女孩已经醒来,就看到那个白袍子的有钱人,在院子里散步,闭着眼睛像个瞎子,一手摊开手心,掌心朝上,搁在腹部,一手握拳在胸口,步子很小,走得很慢。
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一拳敲在手心上,她什么,不太管用,说不定反而会将你这个外人的话语,奉为圭臬。”
一位身材高大的英武少年,大踏步走来,问道:“师父,这位前辈是谁啊?又是刀又是剑的,为何能够教我们拳法?难不成比师父你拳法更高?”
少年望向陈平安,眼神清澈,笑道:“前辈,可不是我瞧不起人啊,实在是我师父的拳法太高了,若是你教我刀剑,我不会这么说的。对了,我叫阎实景,说话直,前辈别怪罪!”
一位少女在他身后缓缓前行,已经在寻找陈平安的破绽,只是她越走越慢,因为她惊骇发现,那人只是那么随意站立,她根本找不出一点点拳架站桩的漏洞,这种让人难受至极的感觉,跟师父种秋给她的感觉,太像了。
见高山而不见山巅,临江河而深不见底。
这个年纪不大的青袍男子,必然是一位境界卓然的武学宗师!
少女正要开口提醒师兄阎实景要小心,后者已经轻声道:“已经看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能够跟咱们师父并肩而行,在咱们南苑国,有几个家伙拥有这份脸皮?”
少女问道:“联手?”
少年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争取撑过十招,师父看着咱们呢。”
少年少女几乎同时摆出一个拳架,蓄势待发。
陈平安想了想,开始向前行走,六步走桩加上种秋的顶峰拳架而已。
两人刚要前冲,陈平安一步踏出,就像一座山峰压在两人肩头,身体动弹不得,好像稍有动作,就会死。
再一步,两人身心皆是凝滞至极,英武少年正要咬牙向前,少女则想要横移一步,避其锋芒再做打算。
陈平安轻描淡写三步之后,师兄妹二人的气势已经彻底崩溃。
四步之后,两人就已经踉跄后退,汗流浃背,脸色惨白。
陈平安停下脚步,问道:“明知出拳不会死,为何不出拳?如果有一天,真的与人分生死,明知是死,是不是一样一拳都不敢出?那你们是不是只有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以及弱于你们的敌人,才可以出拳?”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女愤愤道:“前辈你是顶尖宗师,一上来就以势压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切磋,这样的传授拳法……”
陈平安还是问道:“为何一拳都不出?”
少年低下头。
少女眼眶通红,竟是哭泣起来,只是竭力与那个喜欢欺负人的陌生人,狠狠对视。
陈平安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转过头,对种秋歉意道:“我很少跟人切磋,真正的江湖规矩也不太懂。”
种秋摇摇头,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传授弟子拳法,因为害怕他们犯错,所以太过奉行‘拳高莫出’四字宗旨,初衷是希望他们不要与人在江湖上做意气之争,不要仗势凌人,出拳没有轻重,更多是想着他们将来投身沙场,最少有十年的时间报效家国,所以门内弟子,其实一直被我压着心性,现在看来,不能说错了,可终归是扼杀了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可能性。”
种秋叹息一声,对陈平安笑道:“是得改一改。”
不曾想那少年,原本勉强承受得住给外人如此羞辱,却唯独受不得自己视为父亲的恩师“认错”,而且还是为了他们,在少年阎实景心中,师父种秋,是世间真正无瑕的武宗师,还是文圣人。
一怒之下,少年猛然起身,却不是偷袭那青衫男子,而是怒目相视,“你再来!”
陈平安一步跨出,却不是“慢悠悠”的拳架走桩了,而是一拳砸向了阎实景额头,如有风雷扑面。
少年又后退了一步。
陈平安问道:“你那一拳呢?”
少年茫然失措,失魂落魄。
陈平安叹了口气,转身对种秋说道:“有人跟我说过,练拳,看似是修力,是要做那纯粹武夫,可修心真的很重要,既然练拳,就不能再谈什么人之常情。就像种先生你说拳高莫出,我想了一下,很有道理,但是拳高莫出,是种先生你这个境界和修为的人,该做的事情,却只是你弟子该懂的道理而已,懂了这份道理是一回事,当下该如何做,是另外一回事,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对谁出拳都问心无愧。”
种秋笑着点头,“正是此理。”
他大致了解陈平安的脾气,做一件事情,无论大小,务必追求尽善尽美,所以哪怕事先是真的忐忑不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