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宝瓶洲这数千年,北边是流水的皇帝,最南边有个铁打的苻家。
老龙城苻家,很有钱,怎么个有钱?就说那只比仙兵差一筹的法宝,就有三件,而且全是用钱买的,然后代代相传,一直到传到了现任家主苻畦手里,听说如今苻家去了趟中土神洲,刚回来,这不又添了一把半仙兵。事不过三?苻家没这个讲究。
苻家的有趣事有趣人多了去,例如从不修撰家谱,子孙取名从来随意。苻家的女子地位极高,历史上担任城主的女豪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苻家子弟可以读书购书藏书,一座座私家收藏着宝瓶洲数量最丰的孤本善本,但是哪怕离开老龙城的苻家偏支,都从来不参加科举,不给任何一位皇帝君主当武将文臣,只管躺在金山银山里,混吃等死都无妨,历代家主对此从无偏见,都养着。
所以有钱的苻家,出过下棋最厉害、书画双绝、琴技入神的诸多俊彦子弟,还有苻氏子孙写过最经典的食谱,出版过风靡一洲的山水游记,在北方广袤版图买下过无数座山头,却都空着不去建造仙家府邸,任其荒废。
苻家的怪人妙人,实在太多。
但是苻家有一条家规,雷打不动。
唯有家族最强者,可穿祖传老龙袍。
羊脂堂渡船停靠的渡口,在老龙城外三过城内的灰尘药铺,少女摇头不知,说老龙城内的光景,她见识不多,因为老龙城实在太大了,而且分外城内城以及苻城,每过一道城门,就要缴纳一笔高昂费用,只要是外乡人,任你是金丹元婴老神仙,一样是天王老子也不得例外,所以她只去过老龙城的外城几次,每去一次,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钱袋子,肯定就要干瘪一回。
不过如果是苻家人和其余老龙城五大姓子弟,不但次次过境不花钱,而且还可以在内外城御风而行,当然如果有本事跟苻家购买一枚老龙翻云佩,也可以潇洒御风,除了老龙城最中心的符家城不得凌空掠过,无拘无束。驾车少女问陈平安一枚老龙翻云玉佩,猜得出多少钱吗?
陈平安尽量往天价猜,说一千枚雪花钱。
就是一百万两银子。
少女开怀大笑,转头朝陈平安伸出一只手掌,“五千!”
陈平安生怕马车出现纰漏,顾不得心中震撼,赶紧说道:“姑娘小心驾车。”
少女嘿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陈平安,只是少女高高扬起了下巴,骄傲道:“公子,真不是我吹牛,我哪怕双手松开缰绳,闭上眼睛,马车都能安安稳稳一直跑到西门口。只不过呢,免得客人们担心,我才这么假装认真驾车。”
陈平安轻声道:“别假装啊。”
少女哈哈大笑,“好嘞,给公子认认真真的!”
陈平安看着少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转头望向一侧街道的繁华景象,清风拂面,很奇怪,一路南下,常有风吹日晒,陈平安的肤色反而白皙了几分,不再是当初那个黑炭似的窑工了。
少女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知道这位外乡少年在望向街道,她便偷偷转头,然后又迅速转头,只是那么一瞥,偷偷看了一眼负匣少年的侧脸。
少年俊俏算不得,可看着真顺眼。
少女突然笑出声:“公子,你长得挺好看哩。”
陈平安大概是被少女的欢快情绪感染,难得玩笑道:“给姑娘多看几眼,能少收我一枚雪花钱不?”
陈平安有此变化,想必阿良,徐远霞,刘灞桥,这几个家伙都是罪魁祸首。
少女笑道:“那可不行。从铺子到城门,来回将近六百里路程,我要跑十趟,才能赚到一枚雪花钱。”
陈平安点头道:“挺辛苦的。”
背对陈平安的少女使劲摇头,“公子,这有什么辛苦的,我打小就喜欢这么来来回回跑,哪怕我以后有了自己的铺子,赚了很多很多的钱,也还是会亲自驾车往来,还能认识很多很多的客人,就像公子这样的。”
少女随即有些忧愁,“可是买下一间铺子要好多钱,我看我这辈子啊,悬喽。”
少女高声笑道:“悬喽!”
原来到最后小姑娘还是以开心收官。
陈平安笑着帮忙鼓气,“慢慢挣,今天比昨天更有钱,明天比今天有钱,后天比明天有钱!”
少女顿时斗志昂扬,转头对陈平安灿烂一笑。
当初因为老龙城少城主苻南华的缘故,陈平安对老龙城其实印象很差,不比正阳山好到哪里去。
但是陈平安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姑娘,当然不是男女情爱的那种,而是少女身上有一种向阳花木的感觉,陈平安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已经分别的年轻道士和大髯汉子,亦是如此。
少女继续介绍两边街道,陈平安就跟着她手指指向,一一望去。
光阴流逝于马蹄声中。
不到一个时辰,陈平安就已经可以看到老龙城的外城高墙,比之前看到任何一座关隘城池的墙头,都要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