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陈平安去城隍阁一探虚实,徐远霞和张山峰就去郡守府,两人已经做好了碰壁的心理准备。
不曾想在儿子刘高华的引荐下,满脸忧色的刘郡守,很快就在客厅接见了大髯汉子和年轻道士,非但没有下逐客令,甚至没有要求徐远霞露几手霸气刀法,也没有让张山峰驾驭桃木剑满院子乱飞,听过了他们两人的通风报信后,略作犹豫,就让他们两个跟随自己去往正厅,两人大吃一惊,正厅内坐着七八人,既有按刀而坐的披甲武人,也有在郡城堪舆图上指指点点的年迈文官,还有几个精神饱满、气态丰茂的男女,一看就是修行中人,如果没有刻意隐藏气象和呼吸,应该都是三境四境练气士。
刘太守大致介绍了一圈,多是胭脂郡本地的世外高人,也有闻讯赶来的外乡人,跟徐远霞他们差不多。
徐远霞着重观察了一位模样寻常的汉子,气势沉稳,应该是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雷霆万钧的高手。
张山峰则多看了几眼“崇妙道人”,老道人正在悠悠然喝茶,身后站着两尊身高一丈的黄铜力士,“力士”是道家符箓派独树一帜的标志,多无灵智,只会听从主人一些最简单的指令,例如杀敌。高品相的黄铜力士,战力能够媲美三境武夫,不容小觑,绝不可视为粗劣愚蠢的傀儡。
刘太守先给后到的徐远霞张山峰大致说过了当下形势,然后有些感慨,抱拳诚挚道:“感谢诸位义士相助,若能安然度过此劫,胭脂郡一定为各位立碑,写入地方志。”
几乎所有坐着的人都站起身还礼,说了些义不容辞的客套话。
刘太守走到桌旁,上边搁放有两张地图,一张是郡城形势图,一张是连同胭脂郡在内的彩衣国六郡图,刘太守伸手指了指胭脂郡跟邻郡之间的某地,“方才得到一个好消息,马将军和老神仙在城头那边亲自盯着,六,更有望境界攀升,说不定以杨晃的卓越资质,树魅女鬼不再是他的累赘之后,哪天就一跃成为中五境的散修,他完全可以预见将来的一步步景象,比如杨晃的性情并不迂腐,早年在神诰宗就人缘极好,且是彩衣国本土人氏,稍加运作,说不得杨晃或者他妻子,就能够顺势成为朝廷敕封的正统山神,如果是后者,那可就吓人了,夫妻二人,都是洞府境的存在,谁不巴结,极有可能神诰宗都会顺水推舟,给予善意!
到时候他赵鎏怎么办?
到时候给人磕头认错都没用,还不如现在就放低姿态,主动示好。
赵鎏心意已决,心中就再无扭捏,大大方方去了趟古宅,恭贺夫妻二人苦尽甘来,跟人家认了错,赔罪喝了罚酒三杯,给了一件品相很低但是很讨喜的小灵器,杨晃也是个妙人,才撕破脸皮没多久,如今他赵鎏负荆请罪,竟是客气热情得很,说喝酒就喝酒,就连那件灵器都收下了,但是喝酒之后,喝了个半醉,杨晃又开始破口大骂赵鎏,最后连女鬼都看不下去,
劝了半天,杨晃就是不听,赵鎏在酒桌上什么话都不说,都受着。
之后赵鎏在古宅住下,传讯给小镇上的神诰宗弟子,然后一行人又多住了一天。
和和气气,融融恰恰。
赵鎏离开的时候,知道杨晃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做样子罢了,心中对自己只会愈发瞧不起,杨晃更多还是宁骂君子、不惹小人的聪明人想法。不过赵鎏也算不枉此行,两人关系能够这样就很知足,朋友远远算不得,这辈子都别奢望,但是已经不会成为敌人,以后经营得好,多花些心思,来这座胭脂郡跑动跑动,甚至有机会成为面子上过得去的点头之交。
赵鎏心情复杂地带队北归,只是刚走出几十里山路,赵鎏就发现胭脂郡那边不对劲,但是这位神诰宗的老仙师沉默不语,只是赶路。
当天晚上,众人露宿山巅,那位三境剑修的年轻弟子找到站在崖畔的老道人,轻声问道:“师父,胭脂郡城那边明显有妖气弥漫,声势不小,敢在郡城内如此明目张胆,肯定不是寻常妖魔,咱们要不要赶过去看看?”
赵鎏呵呵笑道:“连你都看出了那边的妖气冲天,师父又不是眼瞎。”
年轻人仔细咀嚼了师父的言语滋味,试探性问道:“那咱们飞剑传讯给宗门?就说需要增援。”
老人眯眼眺望胭脂郡城上方的夜空,缓缓道:“傅师叔要我们镇压姓秦的淫祠山神,如今山神庙都塌了,咱们也收回了三块金身碎片,这趟下山游历,你们成果颇丰,远胜同辈,这么多一方山水正神的金身碎片,有几个下五境练气士,亲眼见过?这次外门勘验,肯定可以拿出一个‘上’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是上上评。”
老人转过头,轻声道:“熙平啊,需知世间好事,切忌过犹不及啊。一旦你我师徒选择飞剑传讯,事后宗门派人来到彩衣国,仔细查验此事,时间一对比,我们畏缩不前,很容易就会暴露。这些话呢,只因为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为师才愿意跟你掏心掏肺,记得不传六耳。”
年轻剑修心悦诚服,压低嗓音道:“师父英明,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