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士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大步走入绣楼广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大声道:“诸位先听小道一言!”
在场众人纷纷望向这位外乡道士,神色各异,神诰宗少年道人,腰间绑缚有一团乌黑绳索,少年见到道士张山后,便有些脸色不悦,摘下了绳索随手一抛,绳索便如一条灵蛇,在空中自行舒展,瞬间将年轻道人给捆了起来,粽子似的张山摇摇摆摆,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
神诰宗少年冷笑道:“凭什么要听你废话?一个来历不明的假道士,再敢聒噪,就直接将你丢出院子。”
道士张山愤怒道:“小道姓张名山,来自俱芦洲,师从凌霄派火龙真人,小道更是族谱有据可查的龙虎山张家子弟!此次远游四方,来到宝瓶洲磨砺道心,是为了完成龙虎山山门的考验,只要小道返回家乡,就能够成为天师府金玉谱牒的在册道士!你们神诰宗,好大的威风,竟敢如此欺辱龙虎山张家人!”
江湖经验不够的神诰宗少年有些懵,一时间没了跋扈气焰。
显而易见,是给“龙虎山天师府”给震慑到了。拿神诰宗与之掰手腕,还真没有底气。
人的名树的影,名声能够流传到宝瓶洲的宗门,就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中土神洲的龙虎山,更是赫赫大名,不隶属于道家三教任何一脉,是自立门户的一方道统,神诰宗少年道士当然早有耳闻,但也只限于一些神鬼志怪的传说,多是见识浅陋的市井贺小凉这位宝瓶洲的道统玉女,的确深受宗门栽培,却毅然决然选择离开神诰宗,别说是外人不理解,就是神诰宗内部,许多长老祖师爷都觉得匪夷所和道士张山,就都明白杨晃夫妇的命运,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说再多的话都没有意义。
一位神诰宗的“长辈”,只说一句话就够了。
杨晃握住女鬼的手,抬头望向那位少女,坦然笑道:“孽障杨晃与拙荆,全凭傅师叔发落,不管生死,谨遵师叔法旨。”
圆脸少女瞥了眼那对夫妻,一个枯槁,一个丑陋,模样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当然也谈不上厌恶。她一想到密信上的两份朱批,少女叹了口气,心想反正贺姐姐都已经不是神诰宗的人了,那就按照那个狗屁金童的意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不管如何,事情总算有了个圆满结局。
这比平日里替天行道,斩妖成功,痛饮美酒,还要让大髯汉子感到喜悦。
倒地不起的老妪在三进院落那边,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立即飞掠而来,结果看到相安无事的男女主人,微微放下心,杨晃对老妪轻声笑道:“都过去了,以后不用再担心那些鬼祟小人了。”
老妪先是愕然,随后喜极而泣,泣不成声。
闺名莺莺的女鬼缓缓挪动躯干,“游荡”过去,轻轻挽住老妪的肩头,温柔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无事一身轻,再无半点枯槁颓丧神色,伥鬼杨晃大笑道:“徐大侠,张仙师,还有陈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备上一桌好酒好菜?畅饮一番?”
大髯刀客徐远霞笑着点头,对道士张山和陈平安问道:“意下如何?”
道士张山笑道:“有何不可?”
陈平安也是笑着点头,拍了拍腰间酒葫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们买一点酒。”
杨晃一挥手,好像恢复了当年那个神诰宗弟子的意气风发,爽快道:“什么买酒?家中自酿的窖藏土烧,算不得醇酒,但是滋味真是不错,宵夜之后,吃饱喝足,陈公子只管搬走!”
众人笑声朗朗,古宅再无半点森森阴气,唯有尚未喝酒就醉人的江湖豪气了。
在这之后,老妪就笑逐颜开,仍是不断低头抹着眼泪,快步走去灶房烧菜。
夫妇二人在三进院落的正房待客,与大髯刀客闲聊江湖事。
道士张山犹豫片刻,还是喊上陈平安,来到院落游廊旁,歉意道:“陈平安,小道其实本名张山峰,并不是张山,对不住了,作为朋友,却瞒了你这么久,不太厚道。”
陈平安坐在栏杆上,小道:“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有什么错不错的。”
年轻道人眼睛一亮,哈哈小道:“你也不是用本名行走江湖?对不对?就说嘛,陈平安这个名字虽然寓意很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俗气……”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是本名!”
年轻道士顿时有些尴尬,沉默片刻,他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先前你送小道一颗圆球做什么?”
陈平安在内心说了一声对不住,然后笑道:“其实先前对面厢房那边,打斗动静很大,我便出门旁观了一场恶战,姓楚的书生原来是一头树妖,被……剑仙斩杀之后,丢下那颗好像是叫甲丸的法宝,那位剑仙瞧不见眼,直接走了,我便去偷偷捡起来。”
陈平安伸手递过去那颗圆球。
“剑仙应该就是那位神诰宗少女了。”年轻道士恍然,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