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眼光是好的,心里是自豪的。”老秀才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在院中踱步,时不时伸展手臂,扭动脖子,就像那上了年纪、致仕还乡的老人,慢慢走着,临时起意,“反正急也急不来,不妨手 谈一局。有无高手?帮忙讨个好彩头嘛。哈,‘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孩儿辈破贼矣。’岂不美哉。” 可惜没有人答应陪老秀才下一盘棋,谢狗见有些冷场,她最受不得这种谈天把天给谈空了的尴尬场景,便自告奋勇道:“我来我来!” 老秀才想了想,看着那个跃跃欲试的貂帽少女,估计是个喜欢说“让我悔一步”的臭棋篓子,还是摆手道:“算了算了,下棋最费精神,就不空耗心力了。” 老秀才捻须沉吟许久,没来由说道:“道祖五千言,其中有说损有余而补不足,天道也。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唯有道者,能有余以奉天下。” 刘羡阳点头道:“这就是如今山上仙家‘供奉’一说的依据。” 天生地养,是为供给。登山修道,当需奉还。这种欠债还钱,就是天经地义。老秀才感伤道:“人间有余者太多闲余,不足者毫无立锥之地,最少数量的人,拥有了最多的物,就是一种头重脚轻,如人得病,昏昏沉沉。大道运转却不会停息,所以就要变天,就会有诸多预兆,异象横生,山下世族门阀的田地,山川灵气的归属,世俗的金银财宝,山上的神仙钱,等等,都要全部打散,重新布置一番。于是就有了三教祖师的散道,试图平和天地,调和阴阳。万事开头难,他们想要给一本写了万年的旧书,收个尾,再为人间新篇,开一个好头,写个还算漂亮 的楔子。” 五言终于开口说话,这句话分量很重,“更需要有人,来替天行道。” 当年蛮荒周密是如此心思,如今青冥天下的那个张风海,想必也是如此,做法不同,道路有异,却是一般无二的大志向。 刘羡阳找了个地方,背靠廊柱,双臂环胸,开始闭目养神。 谢狗扭扭捏捏,说了句略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嫌疑的公道话,“不管怎么说,姜赦都是登天一役过后、共斩兵解之前的第四人。” 姜赦毕竟是远古人间所有道士公认的第四人。 所以她的言外之意,再简单不过了,姜赦这尊兵家祖师爷,真的很能打,山主你一定要悠着点啊。 不必求胜,活下来就是赢了。 姜赦若是道行不济,道祖当年岂会亲自下场?不得不跟姜赦捉对厮杀,单挑一场。 剑修白景一向自视甚高,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与道祖掰手腕。半点想法都无。 谢狗频频以眼神暗示,老秀才你怎么不干脆再次搬出小夫子?麻烦一次是麻烦,欠两次人情不也是欠,我辈江湖儿女,只管快意恩仇,何必太过珍惜脸皮。老秀才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谢狗的提醒,只是下意识正了正衣襟,自顾自说道:“最为可贵可敬之处,是当年登天之前,那些先烈,那些先贤,那些道士书生们,他 们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活下来,他们根本无所谓后世是否记住他们的名字,道号,最关键的,是他们更没有想过他们能赢!” 停顿片刻,老秀才望向貂帽少女,笑问道:“谢姑娘,你当年作为第一位登上天庭的女子,收剑之后,当时心中作何感想?” 谢狗咧嘴一笑,“想法简单,就四个字,‘真的赢了?’”当时的白景,浑身浴血,身上法袍被两种颜色的鲜血浸透,既有猩红色的,也有金色的,疲惫不堪的女子,耷拉着眼皮,她的第二个想法,就是老娘这次定要睡 个饱觉,万事不管了。老秀才继续说道:“多少古豪杰,已是地仙身。其身份、处境,这就像如今被天地、文庙和朝廷封正的山水正神,得了一副再不被天道镇压的自在身。依旧舍生忘 死,慷慨而已。” “为何?” “要为后世一切有灵众生,趟出一条宽阔大道来。” “这条道路,名为自由。” 听闻此言,五言眼神异常明亮,哪怕是处于敌对关系的位置上,仍然由衷钦佩这个老秀才的胸襟气度。 与我为敌者,不全是小人。兴许有瑕疵,有疏漏,有过错,却依旧可以是自有气量、眼界和作为的“大人”。 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佝偻老人,若是生活在那段峥嵘岁月里,一定也会与他们并肩作战,一定也会作出无比年轻气盛的壮举吧。五言略微思量,开口询问一事,她是早有腹稿的,“请教文圣,道祖说道德,至圣先师的仁,小夫子的礼,亚圣的义,余斗恪守的规矩,陈山主苦苦追求的无错, 各自学问根祇,底色便不是功利吗?” 妇人并无半点咄咄逼人的气态,更像是一种诚心诚意的请教、甚至是虚心问道。 老秀才说道:“要想真正掰扯清楚这件事,其实得问我那首徒。” “要想讲好某个大道理,不止在心平气和的几句、几十句‘话’里边,更在最是消磨耐心的千百件‘事’上边。耐不得烦,便说不好道理。”老秀才笑了笑,“命名为功利也好,说成是事功也罢,无非是最大限度,在不损个人私利的前提下,孜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