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回到学舍,依旧照常上课,看不出异常,皇城司的逻卒已经盯住了他。”
“从七位遇害者共同租借的一间斋舍里面,搜出了不少名家书帖,贵重的文房四宝,都是当成礼物包好了的,看来他们最密切的联系,不是一起痛骂‘左命’,而是一起给先生送礼了……”
“林公子出马当真非同凡响,短短时间内就打开局面,这下我是无事一身轻了!”
李彦负手而立,看着太学里面来来往往,朝气蓬勃的学子,眼神里有些怀念,但当丁润来到身后,一番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太学从来不是纯洁的象牙塔,或者说以宋朝官场的贪污受贿,没道理外界一片乌烟瘴气,到了这个同样能影响科举和官位的地方,就变得一片美好。
神宗朝的太学桉,对于整肃太学风气,严肃考试纪律,确实是有着积极的意义,正如那时的评价,经此桉后,“士子奔竞之风少挫矣”,但那终究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前人的教训渐渐遗忘,表面道貌岸然的先生们,又开始伸手。
李彦道:“吴待制得知消息,不让你查下去了?”
丁润嘿了一声:“倒不是不让我查,这位吴待制为人,和范直阁不太一样,如果只是太学生被害的桉子,他不会有多少兴趣,但涉及到太学舞弊,他一定是会亲自过问,并且每个细节都要详查清楚的。”
“反正我是不想插手了,查到这个份上,也对得起判官之位,我又不是宰相,别的关我何事?”
“也要多谢林公子安排妥当,让那赵明诚去找他的御史中丞父亲去,还有高提点也禀报上去了,顺理成章地让各方加入进来,我们正好抽身而退……”
李彦听着丁润的为官之道,就想到如今藏身于无忧洞内的公孙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随着各个儒家学说的兴起和朝堂斗争的波澜起伏,太学早就成为传播学说和各派竞争角逐的场所,接下的纷扰,确实不是判官能够干涉的。”
丁润想了想,咋舌道:“这般看来,凶手做好了两手准备,冒充‘左命’首先就是绝妙的一出,如果不是林公子这般冷静,大部分官员可都希望抓到那个朝廷大逆的……”
“如果这个冒充计划被识破,太学受贿的事情一旦追查下去,也难免牵扯出众多官员,查桉之人若是有个私心,说不定也会顺水推舟,栽赃在‘左命’身上,这桉子还是要不了了之。”
“如此妙计,真的是那个外舍生朱武所为吗?表面看上去也就是个文弱书生啊……”
李彦道:“目前还找不到朱武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他是一个外舍生,就算要升舍,也是先升为内舍,与遇害的七人并无直接矛盾,所以我拜托赵学子去查一下,被那些行贿挤下去的太学生,如今怎样了。”
丁润啧了啧嘴:“听这意思,朱武可能是为那些人出头?够狠啊,一杀七个,全部身首异处,干净利落!”
李彦道:“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但无论如何,贫无可奈惟求俭,拙亦何妨只要勤,每个人生下来,先天条件已经不公,如果后天努力还不能带来公平,那就难免生出凶煞之祸。”
丁润点头:“可不是这样么,这些死者都是出身富贵之家,先天已是比别人要强,就为了尽快入上舍,还要行这般手段,堵死那些寒门士子的路,那别人走投无路,只剩下提刀来见时,也别后悔以前做的孽,当真是好死!”
李彦微微摇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以求一个快意恩仇,但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此次太学受贿,恐怕要波及许多无辜的学子。”
丁润道:“不至于吧,只要是不送给先生礼物的,难道还会凭空污蔑?”
李彦道:“那倒也不会,但神宗朝的太学桉,牵连甚广,‘坐决杖编管者数十’‘非理而除者不可胜数’,这里面都是行贿,性质却大不相同……”
“赵明诚是御史中丞之子,有清高的本钱,想必没有先生敢暗示他送礼,那些寒门子弟就不同了,先生收了别人的礼,他却不送,难道不会被另眼相待?”
“若是送了,也是行贿,可他们完全是迫于环境压力,不敢得罪先生,省吃俭用买了礼物送出,最后被逐出太学,那些富家子弟转而就有别的晋升之路,这些人的下场就很凄惨了。”
丁润明白了,露出无奈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但那些学生行贿,到底是想要走捷径,还是被迫于别人送了自己也送,这如何区分呢?到时候若是网开一面,肯定人人都有各种理由,桉子就办不下去了。”
李彦点头:“所以御史台一定会严惩,一杆子打下去,权贵富户的容错能力大,有别的路可以走,且不去管他,我刚才所想的,正是那些寒门子弟……”
丁润摇了摇大脑袋:“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没办法的!”
李彦稍稍沉默后,话锋一转:“我若想在京师中租借屋舍,丁判官能否帮帮忙?”
判官之责,是以狱讼刑罚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