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自不知独孤信眼下心里正自暗暗跟他憋着劲,凉州问题谈论一番后自觉彼此算是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而此时也已经天色大亮,皇帝陛下早已经驾临殿中并着内谒者来传召两人,于是便站起身来与独孤信一同往禁中殿堂而去。 殿堂中,当得谒者通传两员大臣到来时,皇帝陛下忙不迭自御席中站起身来并降阶相迎。两人受此礼遇,也都连忙恭敬作拜,却被皇帝着员阻止,一起同返殿中,各自入席坐定。 皇帝元宝炬年未四十,常年养尊处优的缘故,单从皮相看来要比实际的年龄更小一些,可精神却没有正当壮年的旺盛,尤其在同大行台交谈时,偶或流露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气弱怯态。 这本来也是一个性情强硬之人,当年还在洛阳时敢对高欢党羽打骂羞辱,但在西迁之后目睹皇威荡失种种乱象,也不得不韬光养晦、明哲保身。 皇帝对陇边河西最新的局势变化也颇感兴趣,在对独孤信进行过一番慰问后,便几次试图要将话题引至此处。包括几位之后入殿来拜的元氏宗亲,也都一副出谋划策的样子,只为旁敲侧击的询问彼方情势。 独孤信已经跟大行台就此谈论一番,虽然彼此意见并没有完全达成统一,但也是有求同存异的默契,自然是犯不上再将元魏宗室的力量重新引回陇右,故而对于这些问题能避则避,避不开的也只是大略言之,并不详细讲述。 宇文泰对独孤信的应答态度自是颇感满意,便也不让独孤信一人承受压力,略作沉吟后便提议将太常卿卢辩等几人召入询问一下南郊圜丘事宜。 相对于遥不可及的陇边情势,皇帝无疑是对圜丘这一祭天场所更加的感兴趣,听到宇文泰竟然主动提及,当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下令将卢辩等有份参与圜丘事宜的臣员一并招至。 圜丘从确立规制到建造完工,也是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前后参事官员多人,有的眼下正在皇城中,有的则在别处。几名主要的参事者被圈定出来受到召见,李泰也在此列之中。 独孤信离家入宫后,李泰便返回了住惯了的司徒府,用过早餐后又处理了一些事情,瞧着将近中午时分,便打算换身衣袍去看望一下妙音娘子。可他这里还没来得及动身,禁中谒者便匆匆入宅传达命令。 李泰还没嚣张到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程度,对此自是不敢怠慢,再加上言及圜丘时多半要伴随着封赏,那自然是更加积极,换了一身章服之后便匆匆往皇宫去。 入宫后在殿外等候片刻,李泰稍作打听,便得知之前入殿参见的卢辩等人全都当殿接受赏赐,而且赏格还不小,心情自然更加的火热。 当等到谒者来召时,他便一振衣袍直往殿中行去,趋行进入殿中、向上暗窥一眼,便做叩首道:“臣李伯山、叩见陛下。” 他是只呼己名,而那一连串官爵职衔则自有殿中宦者为其传唱。当听到这一连串的职衔名称时,李泰也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端坐殿中的皇帝元宝炬在听完李泰的具体官爵后,脸上便泛起似笑非笑的表情,语调也有些喜怒不定:“这位李卿,观其年齿未足称壮,居然已经官任武卫之职?” 这语气听来似乎只是一句寻常的询问,但殿中作拜的李泰与端坐殿上的宇文泰在听完后,脸色俱是一变,这分明是在找茬! 武卫将军执掌宿卫,称职与否直接关系到皇帝的人身安全,皇帝直言李泰年少却已居此要职,那就是在说他不称职和安排此职的宇文泰瞎胡闹! 李泰倒是不意外皇帝对自己的恶意,毕竟年中时他还挑事让宇文泰借机将太子敲打一番,但这会儿还是有点不爽,老子如果不称职的话,你他妈现在早被挂墙风干了! 宇文泰考虑的更深远,之前因为皇帝要将王懋夺职一事遭到了宇文泰的拒绝,皇帝或许已经因此心生不满,现在眼见到李泰明显资望不够却居此要职,如果借此发挥而小题大做,直接抨击他对宿卫军职安排不合理,也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下席的独孤信已经抢先一步站起身来走入殿中,行至跪拜在地的李泰身侧后才又抱拳对殿上皇帝说道:“臣旧年也曾领直宿卫,情知此职事关社稷安危,绝对不可粗疏大意! 近年久镇于边,国中新人新事多不熟悉,但眼前此员、臣却知之颇深,李伯山名门俊才、少壮有力,不可年齿轻之,论其事迹,多有可表,司直宿卫可谓得宜!” 听到独孤信对李泰这么力挺,不只突然发难的皇帝,就连宇文泰也诧异的微微瞪大两眼,想不通他们之间怎么突然情义如此深厚了? 皇帝作此发难也是酝酿多时,心中甚至已经设想好几种宇文泰的应答反应,但却没想到正主还没开口,独孤信反倒先跳出来,让他诧异之余也顿觉尴尬不已。 “噢?看来是朕听奏简约、不察新事了,这少年竟能得河内公如此称许赏识,也真是让人意外。” 皇帝干笑两声,缓和着自己的尴尬,同时也在思忖该如何将话题继续推进下去。 “言及此节,臣是颇感惭愧。前太师故琅琊公与臣情义深厚,早年在世时几荐此员于臣,臣却一直未作正视。后来故太师家遭厄运,垂危之际收养臣女,道是不为消解亡人寂寞,只为招揽良才于户中,欲以小女养配于李伯山。” 独孤信讲到这里,殿中众人惊容更甚,他却未作理会,只是继续叹息说道:“当时臣仍未识其才,只道故太师昏聩滥情,私心暗计长作察望,若此徒只是欺世盗名之类则隐没太师遗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