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灾,但据慧智大师所说,位于闽江上游宁兰峡大坝决堤一事,另有蹊跷。”
言韫刚说完,素娆问道“他为何知道这些”
“因为他姓程。”
此话一出,周济峰面色微变,震惊的看着言韫,“姓程下官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年因贪污筑堤银两而被暴怒的流民所杀的外都水丞也姓程,这两人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慧智原名程兆,是原外都水丞程楠的胞弟,乾定四年,云州洪水后程府被破,朝廷下旨诘难,诛程氏三族,程兆逃出后流落至此,万念俱灰,削发为僧,这段过往也随之掩埋。”
云州洪灾死伤百姓无数,被毁的民田房屋更是多不胜数,灾后饿殍遍野,瘟疫横行,犹如人间炼狱。
这不仅是云州之殇,更是整个朝廷之殇。
言韫初闻此事时亦觉痛心。
素娆与他不同,她是真正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那时阿爹体弱,染了风寒又受疫症侵扰,险些就没能挺过来
要是天灾就罢了,要是
她眸光陡然一凛。
不过愤怒归愤怒,她理智尚且清醒,“慧智拿宋岱岩的账册是想做什么”
他们的出现是场意外。
倘若没有这桩意外,局面又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他想以此威胁宋岱岩,让他上奏朝廷,彻查那场贪渎案。”
他们这一行人的出现,令他改变了主意。
素娆闻言冷笑“天真。”
他以为拿住了账册就是拿住了宋岱岩的软肋,可惜啊,宋岱岩那种人,怎么可能受他威胁
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忒难听,不过说的倒是实话。”
周济峰感慨道“那案子真要是有问题,牵扯到的必然是云州的大人物。”
“说起此案,我倒是有些印象。”
“云州多雨,水路密布,常年受洪涝所累,朝廷为解决此患特批大量银两修筑宁兰峡大坝,可大坝竣工的次年就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大雨,一击即垮。”
周济峰说起话来十分温吞,慢慢悠悠抑扬顿挫的腔调活像是在说书,“当初朝廷扬言有此大坝在,可保云州数年太平,以至于底下郡县对洪灾松懈了防备,终酿大祸。”
“我当时就怀疑过有人在大坝动了手脚,后来朝廷问罪旨意一出,牵连了数个官员,罪名最严重的就是这位外都水丞。”
“他曾经来青县查看河道,我与他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周大人觉得此人如何”
素娆问道。
周济峰仔细回想了一番,斟酌着说道“谦逊温良,能言善道,不过这官场上素来都是人前人后两张皮子,谁又能看得透谁呢。”
“言大人此番意在巡查南境,心有疑虑的话,查证一番就好了,虽然都是些陈年旧案,但那么多人可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周大人说的是,此案本官会多加留意的。”
“云州并不太平,大人日后若遇到什么麻烦,有下官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那就多谢周老了。”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随即缓缓抬头,皆望向了那含笑悲悯的佛像。
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缝隙钻了进来,落在几人身上,周济峰面带微笑,轻叹道“幸好来得是你。”
朝廷官员大小不计其数,但想要顶住这层层压力,将藏污纳垢的官场重新整饬,非一道旨意可以办成。
须得有坚毅的心性,聪慧的头脑,体恤百姓的仁慈。
以及强大的靠山
这些条件缺一不可,而眼前这个方及弱冠的少年,一应俱全。
言韫闻言浅勾薄唇,望着那尊他过往几乎日日都能见到的佛像,从那永远慈悲又冷漠的神情上竟意外看到了一丝温柔。
或许变了的不是佛。
而是他。
他眼角余光瞥向旁边那抹淡色的身影,女子下颌微抬,顺着他们的视线仰头看着,嘴角笑意犹在却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散漫,三分凉薄
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饶是这样,言韫也觉得这幅画面尤为鲜活,像是在他数年如一日枯燥冷寂的生活里注入了一抹春色
他敛眸浅笑,低道“是啊,幸好我来了。”
周济峰侧首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旁不远处的素娆,想起坊间的传闻,面上浮现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等云州闹腾完,盛京那边也该是时候热闹一番了。
可惜他这把老骨头看不到了。
青县官衙事务繁重,两宗命案的来龙去脉已然查证清楚,周济峰不好久留,粗略的用过午饭后告别言韫,就领着衙役回去了。
寺中警戒解除,香客们可以自由活动,但因住持身死,沐佛节自然不好再办,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