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沉活了。
不过似乎比死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只在魏弃的一念之间。
而她对于如何讨得魏弃欢心、让自己活久一点这件事,始终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沉沉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两眼放空,躺在床上发呆。
魏弃不知何时走进来,脚步几乎没有声音。
等到沉沉反应过来房里多了个人,他已经近在咫尺,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且没有任何香味的面,沉沉一抬头,看见他,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来,面朝他跪下。
“吃。”而他言简意赅,把面碗递到沉沉眼皮子底下。
一如既往的清汤寡水,让谢沉沉很怀疑,魏弃所谓的做饭,大概真的,仅仅就是把食材煮熟而已。
谢沉沉接过碗的手在发抖,深呼吸,正准备下筷子,魏弃转身出去了。
“呼”她立刻长舒一口气,准备端着面去厨房重新下锅。
结果脚趾头没碰到地,便见魏弃一个转身,又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让她猛地一哆嗦的刻刀和一块没雕完的木头。
沉沉见状,立刻挤出笑脸“殿下,这面真好吃,奴婢坐起来吃。”
魏弃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眼神似乎在说,你看我信吗
沉沉背后直冒冷汗,只得硬着头皮,一筷子下去,把水煮面想象成红烧肉、糖醋肘子、酸辣鱼头,吃得“津津有味”。
魏弃这才坐到不远处那缺了半截腿的木桌旁,低下头,继续雕他手里那快木头。
谢沉沉常常觉得,魏弃这个皇子,其实当得也挺无聊的。
话本里那些王子皇孙骄奢淫逸的生活简直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他整天除了关在殿里看书,就是抱着那些不知从哪来的木头忙活。
有时刻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有时,则是云鬓香腮的神妃仙子。
可往往他刻完以后,那些精美的木塑便不知被丢到哪里去,等到第二天,他手里又是一块毫无痕迹的新木头如此看来,这次这块,倒算是他雕刻得最久也最耐心的一次。
起初沉沉并不知道他刻的是什么。
直到魏弃开始给它上色。
彼时沉沉病已大好,重新拾起洒扫庭院的活计,路过魏弃身边,见他正在给木塑点睛,她好奇,忍不住偷摸看,才发现他刻得竟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神仙眷侣。
男人孔武高大,女人婉转承情。
两人依偎在一处,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为女人描眉。仔细看,那男人的脸竟还和魏弃有几分相似。
谢沉沉只看了一眼,当场呆若木鸡,眼睛瞪得浑圆。
而后。
联想起最近魏弃许多略显“诡异”的举动诸如大发慈悲为她请太医诊治,给她一日三次的煎药,连着煮了好几天的面,偶尔会跟她说那么两句话等等。
寂寞深宫,孤男寡女。
她忍不住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一时红霞满面,一时汗落如瀑,浑然不觉自己撑着大扫帚在院中发呆的样子实在过于显眼,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于是,待到大皇子魏晟这日特意前来探望、快步走进朝华宫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
盯着自家弟弟目不转睛、却神情复杂的小宫女,和对小宫女视而不见,一心只有刻木头的木头弟弟。
他看了一会儿,忍俊不禁,挥退身边点头哈腰、一路跟来的总管太监,径直走到魏弃面前。
魏弃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倒是小宫女立刻反应过来只不过,似乎没认出来他是谁,只一脸茫然地跪了,而后,“奴婢参见”了好半天,愣是没参出个所以然来。
魏晟听得失笑,也没和这婢子计较,只摆手示意她退下。
“九弟。”
院中只剩他兄弟二人,他这才坐到石桌一侧,看向多日未见的自家兄弟,“难得,宫里又添人了。这丫头可得你的心听说竟留了两月了”
“”
“你今年十五,皇兄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你嫂嫂腹中已怀上了阿宜。”
魏晟笑道“便是入不了你的眼,其实尝尝滋味也未尝不可,免得日后于男女一事一窍不通,倒闹了笑话。”
谈笑间,他注意到少年手里栩栩如生的木塑。
看清那上头刻的什么,却下意识地略一皱眉。
“九弟,”话风也随即一转,魏晟问,“这是什么”
魏弃答“寿礼。”
七日后的二月初八,正是皇后江氏的寿辰。
魏晟听他说得坦然,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想来帝后之间,相敬如宾多年,哪里有过这般你侬我侬的时刻这份寿礼又如何能讨皇后的喜欢
他想提醒,转念一想,自己懂的道理,魏弃又何尝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