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情形不对啊。”狂奔途中,一名十夫长忽然喘着大气跑到乌蒙跟前低声道。
乌蒙心说我当然知道不对,我还知道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没对过,我更知道太子殿下他那个脑瓜子就不可能对。
可知道又能如何?人家是当朝太子,一句话就决定我等生死。当然了,眼下这情形约莫离着死也就差口气儿的工夫了,只要太子再弄出点什么来,咱们依旧是项上人头不保。
肚中腹诽不已,只这话绝不可与人言,是以乌蒙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
此刻,后方追兵似是被甩开了,喊杀声已然渐稀,而前面则又涌来大批百姓,一个个惊慌失措、奔走呼号,不时有人喊一句“河神发怒”或“天神降罪”之类的胡话,看样子像是从通济码头那边跑来的,却不知那里又出了何事?
心念电转间,乌蒙低声传令护好太子、跟紧队形,以防被汹涌的人群冲散,同时又觉出了几分庆幸。
人一多,他们便也更易隐身其中,只可惜如今他们是逆流而行,那群黑衣人只消细加分辨,还是能够找出他们来的。
“不是,大人,我是说后面不对劲,大人您要不回头看看?”那十夫长再次说道,淳厚的语声中带着颤音,入耳时有若丝弦轻振,竟有几分蛊惑之意。
乌蒙并没听出来,只蹙眉心道后头又怎么了?下意识便回头看去。
“嘭”,半空里陡然好似打了个霹雳,竟是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药,光彩绚烂如万花绽放,直映得四下里一片通明,乌蒙隐约瞧见,远处似是晃过一片金光。
咦?金光?金……铜?铜盔?!
乌蒙的双眼一下子张到了最大。
铜盔皮甲,正是宋军装束!
此刻,便在他目力所及的最远处,一大片金光正如潮水般向着这里快速涌来。
“西门破了!”
“是宋军!宋军杀进来了!”
“宋军打进白霜城了!”
从隐约至清晰、从零星到铺天盖地,喊杀声与惊叫声几乎眨眼间便放大了数百上千倍,就仿佛整座城池都在怒吼:
“杀金狗啊——”
“还我银城——”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直震得乌蒙两耳嗡鸣,脚下的地面好似都在摇晃。
“大人!大人!快看,莽泰……莽泰的兵!”那十夫长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而来,在乌蒙的耳中渐渐化作轰响,他神魂飘忽,感觉上像是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数息,他便听见了一阵隆隆之声。
他遽然回首,便见大批人潮正飞快向着两旁分开,一支金甲铁骑冲出人群,铁骑之后旌旗招展,中军大旗上画着一只凶恶的狼首。
正是莽泰麾下大军。
乌蒙登时一阵狂喜,暗道救兵来了,张口便要高呼“太子殿下在此,快来护驾”,可便在此际,忽有一声低语轻风般掠过耳畔:
“大人,六殿下可能就在莽泰军中……”
话未说完便被马蹄声掩去,然而那尖锐细微却又含混不清的语声,却依旧如细茅般一根根扎进心底。
乌蒙莫名便觉神思浮躁,心绪亦有些恍惚,只觉得这话甚是有理,六皇子很可能便藏在前方金甲铁骑之中,此时呼救,无异于自陷于危境。
好险!
一瞬间,恐惧好似藤蔓疯长,在乌蒙的心底飞快纠结盘曲,他的思绪越发纷乱,一时是太子与六皇子,一时是富伦氏与赫哲氏,一时又想到当今陛下对外戚似是而非的态度,一时又虑及自身安危、担忧家族兴衰。
待到回神时,金甲铁骑并后方步队已然自他们身旁行过,竟无一骑一卒惊扰百姓,其军纪之严明、军容之整肃,便是皇城骑卫亦多有不如,可见莽泰练兵有方。
乌蒙此时早便熄了求救的心思,后心亦被冷汗湿透,忙带人避去了道旁。
宋军攻城、局势大乱,此等情形下,任何匪夷所思之事皆有可能发生,事后只要推到宋军头上,便可摘得一干二净。
若是他方才暴露了太子行藏,竟至引得六皇子联合莽泰出手,以如今他这一方区区不到百人的护卫,定是十死无生。
这一刻,他已然将那十夫长之言视同至理,认定了太子绝不可于人前现身,而是需得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大人,要不……咱们躲到楼船上去吧。”那十夫长再次开口说道,一面说话,一面又引颈望向身后,面上满是惊悸之色:
“咱们也不知道有多少宋军攻进了城,就让他们和莽泰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利便是。再一个,水上也比陆地安全一些。”
他的声音并不低,包括太子在内的众人尽皆听见了,且所有人俱点头不已。
乌蒙亦是颇为意动。
这倒也是个办法。
那楼船他是亲眼见过的,地方很宽敞,足够他们藏身于其间,更要紧的是,若是城中情势不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