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石头的身上:“你没长眼睛吗?”
感受着脚下那具死气沉沉的躯体,他越发心头冒火,面上布满了阴云,咬牙切齿地一边踹、一边咒骂:
“贱狗东西不知道看路?要死就到外头去死,作甚要死在大爷我眼面前?这还让我怎么跟大夫人交代?”
死个把奴仆算得了什么?可这几个牧那黑泰却是从大夫人那里借来的,过后还得如数奉还。如今这还没过上两个时辰呢,就先摔死了一个,若不设法补齐了,大夫人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阿力又下死力踹了石头几脚,石头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着,蓦地全身抽搐,手足都在乱颤,身子也几乎弹跳起来。
阿力骇然,忙后退几步,口中迭声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抽搐只维持了短短数息,石头的脑袋便朝旁一歪,手脚俱皆软软地摊放开来,再也没有了呼吸。
未几时,一股恶臭在空气里缓缓弥散,阿力登时铁青了脸,掩住口鼻扭头冲那金人仆妇道:“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那金人仆妇壮着胆子走上前,将手伸至石头鼻前探了探,又颤抖着飞快缩手:“他……他没气了……死、死了。”
这仆妇也知道这是从大夫人那借来的人,死在这里只怕要糟,一语说罢,便抖着衣裳跪地求饶:“管事老爷饶命,管事老爷饶命,小的真没……”
“闭嘴!”阿力口中暴出了一声厉喝。
满院婢仆立时噤声,那几名离奴更是直接跪了下去,脑袋紧抵着地面,头都不敢抬。
阿力此时根本顾不上处置这些奴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死人的事糊弄过去,别让大夫人揪住了错处。前者好办,他素有积威,这些贱奴断不敢往外乱说,后一样却是有些为难。
帅府如今只剩下了金奴,牧那黑泰却是全都被大夫人搜刮干净了,再没法子拿谁来充数。
在原地踱了几步,阿力忽地眼冒精光,招手叫来个看上去挺机灵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那小厮飞跑着下去了,阿力又板着脸指挥另几名仆役:“你们两个去烧个火盆来,里头多加些柴禾。你们两个,把尸首扔到虎笼去,记得路上背着点儿人,要是被大夫人那边的人撞见了,有你们的好看!”
几名奴仆喏喏应是,各自散开。
花斑虎阿黄如今便养在前院,每日牛羊肉食不断,却是好久没吃人肉了,用这个法子毁尸灭迹,阿力自忖还是有几分急智的,一时间倒也颇为自得,想着事后须得好生向固德请个功。
石头的尸首很快便被人抬了下去,又有婢女打来水冲干净了地面,火盆也烧了起来。没多久,便有两名侍卫提着个麻袋从外面走了进来。
“哟,这么快啊?两位大哥辛苦了。”阿力笑呵呵地迎了过去,态度很是客气。
这些侍卫皆是莽泰的人,并不归固德管,请人家帮忙自是要给个好脸色的。
“阿力管事交代的事,我等自当尽力。”
“咱们谁跟谁啊。”
两名侍卫说着客气话,合力将那麻袋放在了砖地上,阿力忙从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递给了其中一人。
那人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几掂,立时眉花眼笑地起来,勾着阿力的肩膀道:“阿力管事够大方。咱们都是好兄弟,还有什么事要咱们做的,尽管吩咐。”
阿力倒也没与他客气,打着哈哈道:“那就请两位大哥再留一留,替我看着点儿,我这院儿里的人没你们的身手,我怕看不住货。”
那两名侍卫没口子地应下了,阿力满脸欢喜,拉着他们去游廊下头闲聊,又命人送茶来吃。
正说着话,那方才跑开的机灵小厮却是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莲儿倚门望去,见他怀里抱着个看上去很旧的大铁匣子。
“没叫人看见吧?”阿力也瞧见了那小厮,立时招手唤他近前,低声问道。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道:“没……没撞见人。”
“不错,等会儿有赏。”阿力夸了他一句,上前掀开他怀中的铁匣,从里头取出了一根黑红带血的物事。
那是一根烙铁。
一见此物,满院婢仆尽皆色变,莲儿更是浑身发冷,两条腿都有些打晃。
这烙铁是专门用来烙印“牧那黑泰”字样的“印签”。他们这群要用来殉葬的宋奴,便是在那根烙铁之下,变成了如今的离奴。
此刻,午后的阳光斜射而下,照得满院子白灿灿、明晃晃地,阿力掌中的烙铁映出亦被映出一道幽沉的乌光,令人不寒而栗。
阿力眯着眼将烙铁打量了几眼,又试着挥动了两下,便提步走到火盆旁,将烙铁顶端有字的那面放在火中,一点点烧得殷红。
两名侍卫却是见惯此事的,根本不用他吩咐,利落地径自走去解开麻袋,从里面拖出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