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低眉望了那纸卷一眼,又看了看卫姝,目中隐隐掠过了一些什么,却也未作迟疑,伸手便接。
“可要掌灯?”图纸转手的一刹,卫姝细声问道,状甚关切,手指却灵巧地向对方手腕上轻轻一划。
而后,一颗心先是落了底,复又向上提。
这人还真是半点武功不会,探脉后得出的考语,亦只有四个字:
平平无奇。
卫姝的疑惑亦由此而愈盛,随后又有些好奇。
这江湖秘法可真是厉害,竟能让不会武功的人也有着一流高手的五感,若是往后有机会,倒是要好生请教请教。
这念头倏忽而来,又飞快散去,卫姝须臾便将之抛诸脑后。
她原本便打算择日去寻周尚,与这群宋谍共商大事,如今却是机缘巧合之下,竟与这群龙之首对面而立,却也省却了好些弯路。
也正因虑及此节,她才会主动现身、自承身份,此刻更是以以一份图纸取信于对方,凡此种种,皆是为了那桩大事。且,就在方才与吴国说话时,她还想清了另一件事:
她此前的想法是错的。
草庐六人之中,并无与花真暗通消息的钉子。
如今想来,察觉到隔墙有耳后,吴国不知用什么法子知会了与会的诸人,紧接着,所有人便配合他演了一出戏,由此可见,这六人尽皆知晓火烧地底粮库乃是诱敌之计,设若其中真有钉子,又如何会将这假消息透给花真?
换言之,那钉子在宋谍中的职司想来不高,莫说是六人密会了,便是周尚叶飞他们那一级的消息,只怕那钉子也拿不到。
自然,这推断也未必滴水不漏,说不得那群宋谍是怕阿琪思一个人分量不够,便又再从别的地方给花真传递假消息,这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如何,这枚钉子(若此人当真存在的话)无足轻重,可以暂且不去管了。
“不瞒姑娘说,在下的五感与常人相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温润和静的语声,携着北国春夜的湛凉,好似不问人间烟火的仙人点醒众生,而一脑门儿心思的卫姝,自然也被惊醒了。
她诧然转眸,便见吴国正将手中纸卷扫着衣袖,虽被布巾遮面,又易了容,那一番坦荡自在,教人几乎忘却了他如今这副遮遮掩掩的打扮。
“在下幼时经了一些事,从那以后便时常会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这感觉不在五感之内,但在有些时候,却能帮助在下察觉到一些东西。”
吴国凝视着卫姝,那双犹如老人一般被褶子包围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精光,令卫姝不期然便想起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么一句举世名言来。
都说“人老成精”,而今看来,却也不尽然。
状若随意地“唔”了一声,卫姝便移开了视线,心下却是多少有些骇异的。
她这厢也就只是转了个念头而已,她自个儿都没打算深究,可吴国却仿佛知晓她在想什么,那一番话简直就是按着她的心思来的。
不过么,这实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这世上便是有这样惊才绝艳之辈,天生就比别人更聪明、更机敏、更有胆魄。
遥想当年,卫姝也是曾经见过那么一两个的。
只可惜,这类人通常都不大听话,更不易哄骗,而若是没法子完全降服住他们,倒不如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
凉风四起,将卫姝的思绪也拂得有些乱,好在,那一道温凉的语声再度响起,将她又拉转了回来:
“小书房缘悭一面,在下常以为憾。今日得以亲睹姑娘芳容,实是幸甚。”
那身量修长的男子说完了这番话,便展袖行了一礼,姿仪洒落、风度俊雅,几令人忘却他面上的皱纹,以为是在与某个美男子说话。
卫姝上下打量他几眼,心下也不是不感佩的。
为了拖延时间,这人可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是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可你这脸又没洗净,朕也不知你是美是丑。再者说了,美人虽好,朕最爱的却还是那江山社稷、家国天下,你这却是媚眼抛给瞎……嗯咳,朕自然是明眸如炬,一眼便看穿了你这鬼蜮伎俩。
卫姝拱手还礼,礼数上倒也没什么疏失。
却也仅止于这一点礼数而已,至于所谓惊艳或痴迷,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于是,草庐前便有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却皆不出声,就仿佛时间也停滞了一般。
数息后,还是吴国当先抚袖直身,漫声道:“姑娘可要进来坐一坐?”
说这话时,他通身上下全无一丝出卖色相而不得的自惭或羞愧,那清朗的语声仍旧带着金玉之质,说完了,还将图纸向卫姝示意了一下,自嘲地道:
“在下是没有姑娘的如炬慧眼,夜中视物却是不能的。想来有姑娘在侧,那些宵小之辈必不能靠近,掌灯应是无虞,纵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