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莫名生出窒息的感觉,仿佛有巨爪捏住咽喉,额角冷汗滴滴滑落。
他停顿了一会儿。
并非他不愿回答这一问,而是他喉头发紧,一时间有些难以开口。
竭力自那濒死般的感觉中挣脱而出,少年方才勉强抬起颤抖的双手,将那枚指虎取下,托在掌中,呈去了书九的面前,口中发出了近乎破碎的语声:
“师父说……这个……给我,他再……再做个新的。”
只说了这一句话,浑身的力量便似是已被抽干,少年完全是凭着腔子里那一口倔强之气,才保持住了双手托举的姿态。
书九既没去接那指虎,亦没再看他,唯面上虚浮着一个笑:“尊师厚爱,你当珍惜才是。”
他自是认出了那个指虎。
那的确是钩八之物,指虎铁刺之上的毒汁,亦是由钩八亲手泡制的。
钩八精通毒理,亦知晓些机关术,还会打造简单的兵器,书九对此尽皆知悉,因而他对眼前少年的回答也并未起疑。
毕竟,像钩八这样懂得杀人的人,这世上也没几个了。
在这一点上,书九还是自愧弗如的。
钩八确实很会杀人。
且年岁越长,他杀人的速度便越快。
这并不仅仅是由于钩八武技大成、钩法高超,亦是因了他杀人从不拘泥于形式,下毒、设陷、伏击、偷袭……凡此种种,无所不用其极,身份名声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如若不存在。
就在两年前,为杀死山庄红榜上某个武功卓绝的高手,钩八竟花重金邀来黑白两道人物,以车轮战的法子将那人活活耗死,他自己甚至都没出手,便轻松摘下了那人的脑袋。
这便是钩八越杀越快的缘由。
相较于书九对书道极致的追求,钩八追求的,乃是杀人本身的极致。
据说,钩八的对手在临死前最常喊的一句话便是:
“你这卑鄙小人!”
唯其卑鄙,故得常胜。
虽然对这等行径很是不以为然,但书九却也承认,钩八之所以成为钩八,便是因了他所知所行能够自圆其说,杀人之法亦自成一道,也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武道者”,而非寻常江湖草莽。
“咿哑——”
细微的声息惊破夜色,半掩的朱漆门扉终是完全合拢,而门前却已经不见了书九。
面戴傩具的少年独自站在门边,整个人像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上下尽皆湿透。
那枚指虎,正是箭十一按约定交给他的“钩八的消息”。
今日黄昏,少年依约前往杂院,箭十一却根本不曾现身,只在那残垣的一角留了暗记,示意他前往城北某处。
他依照指示寻到目的地,可那里却仍旧只留下了暗记,将他又引到了下一处。
就这样,少年一路搜寻着暗记,一路自城北找到城东,再从城东转回城北,最后才在一处废弃宅院的墙缝里,找到了这枚指虎。
他一眼便认出此乃钩八之物。
除了这枚指虎之外,箭十一还留下了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却也并无字迹,只画着一幅画。
画中,背着奇门兵器的少年飞奔向前,高大的城墙耸立于少年身后,巍峨、森严,有若大山般压下,那城垛间有金人兵丁手执刀剑,剃得半光的脑门儿很是扎眼。
“她还会画画么?”
少年自袖中掏出那张纸,在月光下反复端详着,口中发出极轻的呢喃。
他对箭十一所知并不多。
虽然他们曾见过几次面,还互相帮过对方的忙,但那时的他并不知对方名号,直到后来在红榜上看到了少女的画像,他才知晓,那额角有一道伤疤的美丽女子,竟位列头榜第十一位。
只差一步,便可登顶前十。
时至今日,少年还记得站在画像前的自己是何等地惊讶与震撼。
那曾与他笑语往还的少女,却原来早早便站在了他难以企及的高处。而当觉出这一点时,少年心底升起的不是自惭形秽,而是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斗志。
他也想要如那少女一般,成为头榜上响当当的人物,成为旁人仰视的对象。
可是,同样也是这少女,在记作头傍第十一的同时,竟也被记在了红榜第十七位。
山庄红榜所列之人,皆是可杀、必杀之人,故在此榜还有一个别号,叫做“勾魂榜”。
一“红”加一“勾”,正是死囚法场斩首之意。而登此榜者,泰半也活不过一年。
红榜排名与山庄其余各榜相同,同样是位次越靠前,便越难对付,因这些人中除江湖高手之外,有时还会有朝堂的官吏。
前者倒也罢了,江湖上本就仇杀不断,死得再多都不会有人多问。而后者却需小心处置,否则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红榜的这一类人物是不允